“多谢小将军。”公主的手在赵校尉平伸出去的臂膀上轻轻地搭了一下。
公主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轻柔地像一朵云彩,衣摆下带着若有似无的甜香,赵校尉不由得红了耳根。
平昌侯没有待客之仪,姗姗来迟,公主就安静地坐在车舆上等待,她等得久了,身姿却还是那样清越。赵校尉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那平昌侯欺软怕硬,在上谷待过几年的人都由衷地看不起他,平常作威作福,可却绝不敢欺负比他有权的人,不仅不欺负,而且更是卑躬屈膝,现在到访的是白云公主,若换成云中君,想必他不敢如此。
除此之外,平昌侯有一项更令人不耻的爱好,他在床上喜欢折磨人,男女不计,被他看上的往往是抬回来的。前几年柳将军在此,他不敢太放肆,这几年风云突变,他夫人又避走红尘,他和他新抬来的小妾可谓是肆无忌惮。
想到此处,他不禁又对这位公主抱有一丝怜惜。
“大司徒到!”忽闻有人传报。
司徒乘牛车悠然而至。靖国将士皆神情一肃,齐身行礼问好。唯剩月升众人还站着。
赵校尉先是惊讶司徒为何提前到访,接着马上就警惕起来,十年过去,天格斯铁骑依旧是镇边军日夜操练防备的对象,司徒这样毫无防备,突然露面,若是对方突然发难,他现在的三十人就算是精兵强将,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月升来的只是区区一公主,完全无法和司徒媲美,就算此刻鱼死网破也是他们得利。
黑甲铁面的月升骑兵静默地伫立于公主两侧。
只见一位普普通通的仆役,赶着一辆小小窄窄的牛车,不紧不慢地朝月升公主那三匹骏马驱使的座驾而去。
牛车沉稳,驴车悠然,靖人推崇不同车驾都有不同品格。赵校尉以前还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现在看见司徒以一牛车对月升座驾,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片敬佩。
为表示尊重,月升铁骑只佩一柄弯刀,气势却还是那样的森寒,十年前,就是他们的父兄一举割开大靖的防线,直逼上谷。赵校尉稳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牛车。
“停——”布衣仆从悠然招呼,神态自然如入乡野。
牛车缓缓而停。
一直静立的公主突然腰肢一摆,盈盈下拜。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隐藏在金线后,灿烂而动人。
“见过大司徒。”公主柔声说。
月升骑士在这一刻齐齐下马,单膝跪地,与公主身后的侍女一道齐声问安:“见过大司徒!”
牛车上一只苍白的手掀开门帘,“公主多礼。”仆役搀扶司徒下车,他谦和地低头回礼,“和彧见过公主。”
赵校尉的心里顿时舒展开了。
“公主远道而来,和彧代陛下迎接。”
“多谢陛下。”公主再度行礼,眼波流转,“多谢司徒。”
司徒在前引路,请公主入别苑休息。进门时不知为何,公主的脚步忽然一顿,接着就停了下来。
赵校尉连忙也示意停止前进,他看见公主抬头看着门口悬挂的匾额,目光也不由得随之落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大门口明晃晃地挂着三个大字:留云间。
他立刻就感觉到公主的神情一变,于是马上朝身后偷偷打起了手势,要众将戒备,同时心里对平昌侯破口大骂。平昌侯果然一副得意的样子,直盯着公主,眼神非常不堪。
月升众人虽不识字,却敏锐地意识到主人的心情变了。霎时间,两方气氛陡然一变。
正这时,却听公主柔声曼吟:“且插梅花醉洛阳——”她垂下眼帘,掩嘴一笑,“可我不觉得司徒是分付疏狂的狂士。”
“哦?”司徒挑眉。
“我觉得司徒是……君子。”公主的声音越发轻了,最后二字赵校尉差点没听清。
“哈哈。”司徒闻言大笑,他这一笑,消弭了双方之间紧张的气氛,“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君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注】想不到公主竟读过我们大靖的书。”
“一二本而已,我从小喜欢靖国风物,读着识字,却认不太好。”公主讲汉语带着南疆的口音,听起来十分特殊。
“我太久没来,只记得原来代勒王不爱这个。”司徒言语淡淡。
公主的眼睛里浮现出一层苦涩,“父亲……事事以月升为先,”她为人子女不能评论父过,因而转了话题,说道:“哥哥与我却不同,哥哥极爱诗词,时常诵读,我不过是学学字罢了。”
“敢问云中君最喜欢哪阙?”司徒颇有兴致。
谈起兄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声音也轻快了起来,“我哥哥最喜欢一首写白鸠的,他经常吟咏,不只是我,连宫里的小童都懂得背诵了。”
司徒大为吃惊,抬眼看向公主身后的侍女,“连公主的身边人也会?”
公主也随之向后一瞥,轻笑,“我们这是在班门弄斧呀。”
“我只看书中说过,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往来以诗经作答,不料月升离大靖相距千里万里,也有这般好学之风。请请,我很想见识一下。”司徒恭谦地说。
一时间,公主与司徒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名婢子身上,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女,看上去身姿比较高状,一直都垂首跟在公主身后。她似乎听不懂汉语,对司徒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我海口夸大,司徒也不要见笑啊。”公主低笑,转身对婢女用南疆语解释道:“司徒请你吟咏那首云中君最爱的白鸠。”
月升婢子沉默了一下,简单地行了个礼,开口念道:
“铿鸣钟,考朗鼓。歌白鸠,引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