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知道广陵王到底听到了多少,广陵王大部分时间都紧闭着眼,蹙着眉,五官都要挤到一起去。疲于在苦痛中挣扎的她又能听到多少。
他想过把他的真心剖开来混在故事里讲给她听,无论她是否听见,他至少能在生命结束之前把他最后保留的那部分献给她。
他自私地设想广陵王会听见,会记住,在他死后能长长久久地偶尔想起他。
她明明还在痛苦,他却在卑劣地期待。
到最后陆逊也没用说出口,只是祝广陵王国运昌盛所向披靡。
他活了下来。
陆逊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广陵王的手笔。
侥幸苟活的文秘官和绣衣楼楼主不应该再有任何明面上的牵扯,相顾不相识应该是他们最好的结果。
最好他还能活着见到她荣登大宝。
这种妄想太奢侈,以后还是少想点好。陆逊对自己说。
下一次和广陵王见面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他完全可以养好伤,不至于这么狼狈的样子。
军棍打得不算重,再过十日兴许就能行走了,好像还有一些文件需要指示中郎将。
也不知道殿下好些没有……
陆逊胡思乱想之际,有人敲了门。他吩咐过下人谁都不见,执意来见他还会敲门的他想不出有谁。
他没有幻想那个不可能。
但是反复入梦的那个痛苦的、崩溃的广陵王,此刻正鲜活地、像一具行走的衣服架子一般飞扑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床前,咬牙切齿:“我苦命的伯言啊,你要是就这样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广陵王在心里默念接下来的台词:我就娶八百个广陵王妃,天天在你坟前卿卿我我。
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出口,床上那人就试图起身。广陵王立马按住陆逊后颈把他整个人又按了回去。
陆逊被广陵王死死按在床上,再起身不能,对于自己被迫不端正的姿态只能认命,轻轻地说:“在下也舍不得殿下。”
答非所问的回答。
这或许是陆逊能说出的最露骨的话。
广陵王以为陆逊不会在这种状态坦露心迹,只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些被逼急吃醋的话。
但是陆逊好像察觉到了她玩笑话里的不安,他也一直在不安。
广陵王感觉自己刚翻完墙身上有灰,坐在床沿的姿态又太过怜悯,就肩靠着床坐在了地上:“我还挺想百年之后和你埋一起的。”
广陵王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对谁直白地说过这样的话,又担心话说得是不是不够清楚,陆逊会不会又要缩回他那个“止乎礼”的壳里去。
“在下并非想以此要挟殿下,在下虽是……心悦殿下,但难与殿下相配,不敢妄想百年。”陆逊阖上眼,艰难开口。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广陵王知道自己应该给足陆逊时间让他天人交战,但是又忍不住有点着急。
陆逊不想和她再来往又怎么样呢?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事事有回应才是最荒唐的梦想。他们都说广陵王对所有人好,但是终究还是会一个一个离开她,死的死走的走。广陵王的身份是她的野心的垫脚石,也是她阻止那些人离开的枷锁,她本来身旁就不会留下任何人。
“想。”陆逊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的快,荒唐的欢喜和迟来的羞怯在他心中疯长,他像溺水之人生怕错过这根浮木。
这回轮到广陵王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设想过陆逊身死或是被贬、陆逊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或是直接拒绝她,没有细想过现在这个情况应该如何。
于是广陵王木着脸从怀里开始掏东西:让华佗开的止痛药消肿膏、因为药太苦买的葡萄干糖渍杨梅还有一只新的心纸君。
心纸君是自己跑出来的,蜷着身子努力朝着陆逊方向飘,然后啪叽一下贴在了陆逊脸上。
陆逊小心翼翼地摘下心纸君,广陵王的心纸君躺在他掌心抱着他的手指。
广陵王俯身贴近他,拂去他因汗湿粘在脸上的发丝。
广陵王是在傍晚时候走的,走之前和陆逊说她要回去称王称霸了。
“兵临城下还要死不活的小王爷与伯言怎么不算般配呢?”
一日后,广陵王病重的消息传到了周边几个郡县。
一月后广陵王占据的不只是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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