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塔哥的婚宴,塔哥结婚结得晚,过了而立之年了才被家里人硬塞了一门亲事,塔哥父亲是世界知名的心外科医生封青良,母亲控股一家医药集团,对方也是医学世家出身,这门当户对的亲事怎么看都是两个字,般配!
这么般配的亲事,塔哥的父母自然觉得长脸,排场搞得很铺张,恨不得昭告天下,听说已经在塔哥老家办过了一场,这次顺应女方家里人的意思回沪再办三天,算是娘家宴。塔哥也自作主张请了过去的中学大学同学,塔哥母亲对此好像不太高兴,我到门口的时候一听见我是塔哥以前的同学,便冷漠地指挥我放下红包去旁边登记金额,登记完也没有人带我入席,我在偌大的场子里乱窜了半天才找到旧时同学的那几桌,来的老同学不多,就凑了两桌,大多还是男同学,不是瘦得猴儿样,就差把郁郁不得志写在脸上,就是大腹便便得像是要去某地视察工作,红光满面地大侃河山,几个女同学化了妆来的,却也遮不住岁月呼啸而去的痕迹,都是奔四的人,没有不老的。
只除了塔哥。
席间敬酒的时候塔哥牵着新娘子的手风度翩翩地过来,头上抹了摩丝,经历了繁琐的中式婚礼流程后有缕头发脱离群众挂在额前,倒显出一丝过去风流倜傥的韵味来,教人想起他中学时期不学无术干过的一些混账事。如今的塔哥俨然脱胎换骨,继承母业,娶美娇娘,虽然时间着实晚了点,但好歹算是赶上了趟。
塔哥这人喝醉的时候从来不显形在脸上,只是眼神有些飘忽,我看塔哥敬酒的时候心不在焉的,眼睛一直朝下看,要新娘提点才知道接口说些场面话,就知道他八成醉得厉害,只是强撑着,不过按理说他不该醉得这么快,所以塔哥来我这桌敬酒的时候,我趁机揽住他的肩悄悄问他:“你怎么回事,喝了多少酒?”
塔哥回揽住我的肩,笑着说:“没喝多少,今天高兴嘛,你哥和你嫂的好日子!”
美娇娘抿唇一笑:“我要去换套敬酒服,你们老同学正好叙叙旧,本来他父母不乐意的,可他呀,偏要把你们加进宾客名单里,你们同学情深,我这外人就不打扰了。”
看善解人意的美娇娘走远了,我才把塔哥扶着坐到椅子上,坐下来时估计碍着胃了,塔哥没绷住辗转敬酒时春风满面的神气,弯腰把头钻到桌布底下,借着桌布的掩护吐了个天昏地暗。
吐完之后,塔哥顺道拿桌布抹了把脸,旁边的一个老同学不忍直视地递上刚拆封的湿毛巾,塔哥用湿毛巾又抹了把脸,把脸上扑的白面都抹花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帮塔哥把脸上扑的粉全部擦净了,露出塔哥原本那张清清爽爽的脸来。
这一擦,塔哥额头上一直延伸到眉毛处的那道略显狰狞的疤就暴露无遗了。
我诧异地问:“塔哥,你头上是被人磕出了个缝吗?”
塔哥一开始没意识到我在问什么,似乎是反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抚上额头的那块疤,他的右手也有伤,不过那是旧伤了,我知道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却不知道他额头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害,有回夜里回家时跌了一跤,挺严重的脑震荡,缝了二十三针。”塔哥顿了顿,又迟疑地说,“记忆从那以后也变得不好了,以前好多事情都忘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见他在婚礼台子上走流程时总要新娘牵着,说婚礼誓词的时候还要一句话停三秒,以为是激动所致,敢情是摔傻了脑子。
终归抵不住好奇心,我试探性地问:“那你还记得迟朔吗?”
我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桌上的这些老同学显然都想起来了这是谁,只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这是谁?”旁边便有人怪声怪气地提醒,“哎呀,你怎么这都忘了,就是烂泥巴!高二偷塔哥钱的那个!”
塔哥也听到了,但他愣了一会儿后很笃定地摇摇头,说:“不记得,但我可能真的酒喝多了,心口突然有点疼。”
有人笑着调侃:“塔哥,这么抠啊,想到高中被偷的钱还心疼着呢!哈哈哈哈哈哈!”
一桌老同学便笑开了,有了一个可供娱乐的共同话题,久别重逢的拘谨被冲散了许多,刚开始询问的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摸了摸半秃的头,嘻嘻哈哈地道:“奥哟喂,说烂泥巴我就知道了,烂泥巴烂泥巴,我当年没少跟着塔哥起哄,有一回我还把人锁厕所里了哈哈哈哈哈……”
立马就被同桌的女人嘘了,“贾大海,你够缺德的,这些年做生意也没少干缺德事吧。”
“我也记得烂泥巴,我还跟着塔哥放学路上堵过他呢,他的书包就是我抢的,塔哥让他磕头,他就真磕了,听话得不行,就他那懦弱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有胆子对塔哥动手的。”
“我以前扒办公室窗户边上偷看过,烂泥巴他爹打他打得可疯了,不像揍儿子,像打仇人,办公室里三个的男老师一块儿去拉才把人拉开,烂泥巴就跟哑巴似的,就捂着头,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