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过去,初春来临,随着天气渐暖,班上就出现了每逢换季就要四季同在的气氛,有羽绒服仍套在身上的,有只穿件毛衣防寒,还有像体育科代表那样,早早换上了方便运动的长袖长裤,至于短袖先锋,一般到了跑操或者再过几周才会出现。
迟朔换上了之前去封隋家穿过的线衫外套,那次他就穿着这件被封隋拖下游泳池,最保暖的土黄色外套已经穿了太久,再穿下去可能都臭了,迟朔趁着这几天太阳正好,就把那件衣服脱下来洗了,挂在狭窄的院子里晒太阳。
封隋是长裤加卫衣的搭配,脚腕一年四季露在外面,势要和老来风湿一决死战,他的卫衣里相当一部分是联名款,譬如身上正穿着的就是黑客帝国联名款紫卫衣,中央图案印着荧光绿色代码和黑色墨镜,配色审美堪称拿破仑掉凳。
李茹洁穿着驯鹿图案的红色毛线衣,发圈是小雪绒的,整个人就像个春日迟来的圣诞节,一进门就有好事的同学对她喊“MerryChristmas”。
李茹洁的同桌是个极少说话的内向女生,上课认真记笔记,下课就埋头做题目,李茹洁是典型的上课静若处子,下课动如脱兔,哪儿耐得住寂寞,要不是找周扬丽说话上厕所,要不就是找迟朔聊天,虽然聊天有点单方面输出,但对李茹洁来说,迟朔是个尤其好的倾诉对象。
唯一不高兴的是坐在迟朔旁边的封隋。
自从李茹洁坐过来,封隋转笔的频次和花样都显着见长,前后桌的这两人每日问候对方父母健康若干次,封隋几次都蠢蠢欲动地想揪李茹洁晃来晃去的马尾辫,瞄到李茹洁敦实的手臂后又在心里暗暗作罢。
说实话,他有点怕打不过李茹洁,要是在班上被一个女生按着揍,他颜面何存?
李茹洁不在意封隋那些小九九,她问迟朔:“鹭鸣山的早桃开花了,好多人去打卡拍照,特别漂亮,我和周扬丽约了这周周末去爬山,你周末有空吗,来不来?”
鹭鸣山是老城区最大的山,在S城的旅游界不太知名,但本地人很喜欢去,而且本地人凭身份证不用门票就能进入,住在鹭鸣山附近的人经常晚饭后在山脚溜达散步。
迟朔没去过鹭鸣山,有次想带迟欢去玩,可迟欢害怕别人看到她的脸部缺陷,一直不太愿意出门。
现在打工是在晚上,白天确实没什么事情,迟朔刚准备答应,封隋便抢白道:“他没空!”
随即他桌下的手被封隋攥住了,挣了几下没挣得开。
“他周末要来我家帮我补习,我们都说好了。”封隋侧头看向迟朔,暗示意味地捏捏了迟朔的手心,说:“补一次两百块钱呢,你说是不是,迟朔?”
除了在学校都是一百,这是抬价了?迟朔想到还欠着封隋的三千多块钱,没有吭声,在李茹洁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李茹洁不死心地问:“迟朔,是不是他逼你去他家补习?”
手心里的指腹变作缱绻意味的摩挲,迟朔在李茹洁看不见的角度合起手掌,反将一军地攥住封隋的手指,不让封隋乱动,“没有逼我,是真的。”
大拇指被迟朔攥在了掌心里,封隋直接用手掌宽大的优势包裹住了迟朔的手背,两个人在桌子下面暗暗较量,锁在一块儿的手都用力用得青筋凸起。
封隋扬起脸以胜利的姿态瞥过去:“女侠,你怎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学委可愿意给我补课了。”
李茹洁说:“装个屁好人,体育课欺负迟朔的不是你?”
封隋耸耸肩:“怎么是我呢,迟朔为了帮我还特地替我拍了澄清视频,你没看见?那戴个老花镜再上网看看。”
“我看见了。”李茹洁说,“但我不信,不止我,网上好多人都不信,糊弄傻子呢。”
封隋说:“但网上还有很多人信了,信不信,真不真,你说了不算。”
真相还是谎言,钱说了才算数。封隋甚至比迟朔还知道有钱的好处,他的心态是既得利益者面对分不到蛋糕的普通人的理所当然。
李茹洁转向迟朔,她的语气迟疑又尖锐:“是真的吗,迟朔,你跟我说实话,视频是不是他们逼你拍的?”
“是真的。”迟朔这次挣开了封隋的手,放到桌面上拿起笔,低着头装作要写作业,避开了李茹洁的眼睛,“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好,那我们下周约,下周一起去爬山,那时候桃花肯定开得更好。”李茹洁说道。
封隋说:“下周没空,下下周也没空,迟朔每周都要给我补习。”
“封隋你是不是有病。”李茹洁吹胡子瞪眼,“迟朔又不是你的人,你凭什么这么霸占着人家。”
“谁说迟朔不是我的人,他就是我的……”封隋停下了转笔的手,偏头瞟迟朔一眼,勾起唇,拿笔端在桌面上边敲边说:“亲、同、桌。”
“别恶心人了,迟朔跟你做同桌是倒了八辈子霉!”
“那也好啊,倒了八辈子霉才修来这辈子和我做同桌,多不容易。”封隋从善如流地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