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景的房间里出来后,迟朔没有立即回麦克斯的房间,径直往楼上而去。
嘉莉号上只有公共区域的监控全天候运行,权贵们的私人住所区域的监控都被贴上遮挡物,以示对客人隐私的保护,因此迟朔避开了有监控的电梯,闪身进了没有安装监控的楼梯间。
他的目的地是北区十六楼的1623号套房。
这间套房位于北区十六楼的尽头,穿过小型的室内高尔夫球场和十字架形状的泳池,迟朔按下了套间的门铃。
他注视着电子猫眼,知道他的脸部会被完整地拍摄下来传达给屋内的电子显示屏,他耐心地等待着里面的反应。
约莫两分钟后,咔哒一声,红木房门被打开,门后站着一位身着藏青开叉旗袍的女人。
女人三十多岁,极为高瘦,长脸,颧骨略高,黑发齐耳,显得气质略微不近人情。
在旗袍女人警惕而带着评估的目光中,迟朔露出微笑:“您好,我想见石丰集团的舒董,不知可否引见?”
“你是……”旗袍女人的眼神变得意味不明,“麦克斯身边的那个,男妓?”
“是。”迟朔脸色未变,坦然地道:“早有耳闻,您是舒董最得力的左右手,我的身份和来历,想必您在开门之前,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呵,你倒是挺识相的。”旗袍女人道,“可我为什么要替你引见,舒董日理万机,凭什么抽出时间见一个男妓。”
“何况,你这小子,知道现在是三更半夜吧?”旗袍女人抱臂而立,语气不善。
“我知道,这个时间来打扰舒董的休息,十分冒昧。”青年人低垂下眼皮,微抿住唇,“但是我只能抽出这个时间,瞒着麦克斯先生来这里。”
旗袍女人丝毫不吃青年人装可怜这一套,不过另外两个字引起了她的兴趣,“瞒着?”
“是,我瞒着麦克斯先生,私自前来,是想和舒董做一个对彼此都有利的双赢交易。”
“这个交易,不包括性吧?”旗袍女人眯起眼,气质瞬间凌厉。
仿佛眼前的青年人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就会生吞活剥了他。
“不,这方面,我有足够的自知之明。”青年人平静地注视着旗袍女人的眼睛,“如果您替我引见舒董,您绝对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
舒英没有入睡。
套间的独立书房内,就着顶式台灯柔黄的光,这位四十多岁的集团执行董事兼ceo已经将股东大会决议形成的书面文件浏览到了最后几页,正待合上时,书房的门被敲了两声。
“进来。”舒英道。
她向后靠到柔软的真皮椅背上,揉了几下眉心,眼神逐渐清明后,看向走进来的两个人。
“晚荷。”舒英唤了一声旗袍女人的名字,眼神却放在陌生的青年身上。
名为晚荷的旗袍女人,顶着一副与温婉的名字丝毫不符的雷厉风行的气质,在走进书房后,突兀地柔顺了许多,如同炸毛的鸟类一下子被捋顺了毛。
“这是麦克斯身边的那名男妓。”晚荷瞥了青年一眼,道:“本名叫迟朔。”
此前,迟朔从未自我介绍过他的名字。
他脸上没有惊讶的表现,更没有对男妓两个字做出任何受屈辱的表情,礼貌地向舒英颔首,“舒董,半夜打扰,实在抱歉。”
“他说来与您做个交易。”晚荷走到舒英的书桌旁,自然而然地侧坐在宽大书桌的边缘,手臂撑着桌面,扭头朝舒英说道。
在来这里之前,迟朔在脑海里描摹过很多次舒英的模样。
直到见到了真人,迟朔的第一反应便是,原来这位在男性占据优势地位的商界杀出一片血路的女性企业家,从生身父亲手中接过石丰集团,并将之发展壮大,从中企五百强跻身世界五百强的地位。私下里的样子……竟跟普通的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除了眼睛。
他没有躲开舒英的目光直视,和旗袍女人毫不掩饰目的的直白打量不同,面对舒英的眼睛,他打心底觉得自己的思想仿佛已经被看透,所有的筹谋和计划都无处遁形。
“是的,我想请您帮一个对您而言不足挂齿的小忙,相应的,我会为您提供您想要知道的情报。”
晚荷嘴角勾勒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但有舒英在场,她自觉地保持了沉默。
舒英没有笑,光看外貌,这就是一位工作到深夜,眼角显露出疲倦的普通女人,身上随意披了一件外套,不施粉黛,皮肤的自然状态在黄光下甚至有点憔悴。
但憔悴也只体现在岁月带来的痕迹上,迟朔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如同面对一只正躺卧在草堆里,懒懒地舔着进食后的爪子的母狮,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从本就被动的地位沦落到更无法试想的后果。
“说吧。”舒英点头,作出了首肯,“先说你能为我提供什么,我需要的情报。”
她将修饰词从青年人口中的“想知道”变成了“我需要”。
迟朔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微小的变化,他在几秒之间揣摩出这个变化背后的心理层面原因。
“需要”所代表的层级显然比“想知道”要高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不一定需要,而需要的事情一定会想知道。
这意味着,他提供的情报,必须足够有用。
“石丰集团旗下的餐饮连锁品牌在前两个月深陷舆论旋涡,抛开明面上的公关不谈,这背后是多家传媒公司在联手推动舆论发酵,舒董应该是知道的。”
“而这几家传媒公司背后,还站着一个人,您的老对头,张远。”
舒英的脸上无甚反应,冰潭一样的眼睛深处,有波纹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