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故离秦乐不算远。
那黑洞洞的枪口进在秦乐眼前,手枪已经上膛,他当然不可能做到面不改色,萧故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萧弋曾经和他……身后传来有些粗重的喘息,余光可以瞥见秦书礼紧绷的肌肉。
他能感觉到秦书礼的紧张。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几乎乞求地看了一眼萧弋,却发现萧弋比秦书礼还要紧张,毕竟身为萧故的儿子,自然比秦书礼了解萧故。
显然萧弋也看见他了。
那双艳丽的眉眼紧紧蹙着,似在思索着什么,但下一秒,便倾身上前,一手堵住了枪口,一手按住了萧故的手臂,秦书礼在萧弋动作的瞬间,上前两步,单手桎梏住了萧故的腕子,将那支手枪卸了下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
萧故用另一只手接住了手枪,可枪口仍然被萧弋堵住。
随着一声闷响,萧故偏了偏头,看着萧弋被贯穿的手心,似乎有些不解。
地上溅开的血渍令秦乐睁圆了双眸,萧故甚至没有半分犹豫,就扣动了扳机。心中惊骇,看着萧弋血肉模糊的手心,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呆愣着,仿佛被什么贯穿在原地。
萧弋并未出声,剑眉因疼痛紧皱着,似乎是察觉到了秦乐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将受伤的那只手藏在了身后。见状,萧故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将手枪丢到了茶几上:“如果受伤的不是我儿子,而是秦书礼……”
话音未落,秦乐回过神,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心下一颤,下意识地抓住了秦书礼的衣摆,想将人拽离萧故,下一秒又反应了过来,连忙将手抽回,却已然来不及。
秦书礼看见了。
萧弋也看见了。
众人对此都未表态,唯有萧故,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转头对着萧弋讥讽道:“真可怜。”
萧弋置若罔闻般,不发一言。
秦书礼则上前两步,将秦乐彻底挡在身后,表情不耐烦到了极点,一脚将茶几上的手枪踹到地上踢远,没了后顾之忧,旁若无人般走到萧故身前,缓步朝男人逼近,冷声开口。
“你满不满意跟我有何干系?我弟弟的事用不到你来置喙,你儿子是死是活亦与我无关,但我弟弟想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
见状,萧故仿佛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咧开嘴大笑了起来,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笑够后,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环伺众人。
男人长腿交叠,拿起茶几上的一只钢笔,用拇指随意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极为显眼,半晌,淡淡开口:“成年的野兽从不避讳自己的爪牙,而依附它们幼兽们大多会选择收敛起自己的锋芒,世人皆有软肋,金钱,权利,亲人,或是……有了软肋,便会一生受其掣肘,我想如何,当然与你有干系,因为我想,我就可以……秦家小孩,你以为你们能安稳的在这里呆满几个月是因为你自己?”
“还有你,萧弋,若我真心阻拦,就凭你能跑出萧家?我若真想做得干净,你们又能发现什么呢?”
“那天晚上,若不是告诉你他还活着,是不是得像许鹤年生的那块叉烧一样,哭着寻死觅活了?”
“不过我至今不明白,你从小跋扈暴戾,心性傲慢,又怎会看上一个……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从来要什么,我便会给你什么,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你幼时杀死的那两个人……我的儿子竟会为此懦弱地颓废了两个月,还得了那种可笑的病,你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吗?全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却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导你这条懦弱的可怜虫。你辜负了我,萧弋。”
萧故顿了顿,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冷漠地看着萧弋的眼睛,萧弋亦淡然地看着他,“他在哪儿,我在哪儿。你从小教我的……作为伴侣,就应该从一而终。”
“伴侣?”萧故讽刺一笑,看了看萧弋,又看了看秦书礼,绿眸中皆是幸灾乐祸的讥弄,“你还不明白吗?除了强迫和挟制,你不会拥有什么伴侣。”
“你自以为的伴侣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妥协,走投无路的退让,你确实会从一而终,可你的后半生都会陷入这种明知何故却又强装无事的自欺欺人里。”
“你会怨恨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你会像一条卑微的狗那样乞求他的原谅,愿意倾尽所有只为改变从前发生的一切,因为你知道,你绝不可能被原谅,你会在那种兢兢业业的痛苦中度过一生。”
“我从来不在乎你未来的伴侣是什么人,只要你母亲满意,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萧弋,作为父亲,我不想你陷入痛苦之中,我希望像从前那样,解决你遇到的所有麻烦。”
“另外,现在你的母亲知道了所有事,她很伤心。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个。”
萧故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漫不经心了,无人再说话,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秦乐有些怔忡,他自然听清了萧故说的所有内容……明明上一刻还毫不在乎地对着萧弋开枪,下一秒,却又说不希望他痛苦?
他不理解这个。
他从未得到过父爱。
毫无疑问萧故很在乎萧弋,但他又毫不犹豫地伤害了自己的孩子,可那些隐匿于长篇大论中不易察觉的关心与溺爱,又并非作假。
为什么。
他不明白。
另外这疯狗居然小时候就杀过人了,恐怕那怕黑的毛病也是那时候养成的。
直到秦详出现,屋内的气氛才稍有缓和。
满地的狼藉混着一些玻璃碎片,男人孤身一人,秦乐其实根本没见过秦详几次,记忆里,他生理上的父亲从未注视过他,也从未承认过他,望着来人,他几乎生出了几分恍若隔世的感慨来,上一次见秦详是几年前来着?对方坐在轿车的后座,车窗并未完全合上,他看见了他名义上的父亲,但他从未渴求过父爱。
萧故挥了挥手,示意副手离开。
很快,屋内仅剩下了五人。
秦详和秦书礼并不算很像,唯有眼睛,如出一辙。
他并未看秦乐一眼,目光仅停留在了秦书礼身上,毕竟那是他唯一承认的儿子,秦乐一直知道
秦详站在门口处,冷漠地注视着大厅内闹剧一般的场景,像是在看一出刻意而混乱的杂技表演,默然地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他的声音平静,但所有人都能清晰的听见。
“离开这里,我会给你新的身份,新的人生。你不会再见到这些人,我可以向你保证,萧故不会对你动手,许家也不会,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秦详顾自开口,他并未看屋中的任何一个人,看着身前的一株蕨类植物,仿佛那东西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能提起他的兴趣。
“离开?”
秦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