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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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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学自己去学校找老师办了退学。老师看他眼底乌青,面色苍白,问他为什么。他没说。好像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廖远停出车祸,没有人知道廖远停出事,他就没有受伤。班主任知道他的关系,就把这事给陶京平陶校长说了。陶校长有些惊讶,亲自去找刘学问情况。

刘学沉默不语,陶京平沉吟片刻,说:“这样,退学这件事太大了,当初是廖远停带你来的,你真想退,还让他带你来。但如果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希望你寻求一下帮助,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同学,老师,我,社会,都会帮你。如果真觉得最近学不进去,就先停课,等状态好了再回来。”

刘学朝他鞠了个躬,说声谢谢。

陶京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小孩儿跟之前不一样了。

出学校的时候,李峻几乎从楼上飞到校门口。他气喘吁吁地拦着刘学,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停课了,发生什么事了。他抓着刘学的胳膊,眼里全是关切,“告诉我,刘学,告诉我,我能帮你,我一定能帮你。”

刘学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很淡地笑了下,推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没有人能帮他。他突然感到很无助和委屈,替廖远停。廖远停在他心里无所不能,非常强大。他可以打倒村里的彭虎,可以把他从吃人的村里带出来,可以让他上学,可以安排奶奶的后事,可以给予他新生,可以很多很多,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只要刘学开口,他就一定能帮他。

他几乎替刘学扫平了一切所有的障碍,就为了让他开心快乐,平安长大。

但刘学什么都帮不了他。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疲惫的时候,想要寻求帮助的时候,他是那么孤立无援。之前刘学还想,为什么廖远停不告诉自己他都在忙什么,但现在他明白了,要他怎么说?他说了自己就会理解了吗?说了就有能力帮助他了吗?就像李峻,他和李峻说廖远停出车祸了,李峻又能做什么呢?连他自己都毫无办法,其他人又能做什么呢?甚至是奶奶,奶奶。刘学蹲在马路边的树下,将头埋在胳膊里。

奶奶。他的泪浸湿袖子。

我好想你啊。

我要怎么办啊。

他好难过好难过。有没有人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办啊。

他好想廖远停,他想一直站在玻璃外看着他。他想听他的心跳。可他知道旁边的白色仪器是什么了,那个一直有波动线条的,叫心电图机。它记录着廖远停的心跳频率,证明他还活着。他还活着,那个会抱他,亲他,陪伴他的人需要靠一台冰冷的机器证明还活着。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玻璃外看着。他甚至不敢闭眼,无法睡觉。他一闭眼,脑子里全是病房里的廖远停,梦到那根波动线突然变成直线,在他眼前无限拉长。他数次失眠,从噩梦中惊醒,在黑夜中出一身的冷汗。

他太紧张、太崩溃、太焦虑了。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盯着地面上的蚂蚁。

他看到熊熊烈火,橘红色的火光里,有他坐在床上,廖远停温柔地抬眸和他说话,有他陪自己玩拼图,有和他一起种花,有他站在船上,朝他伸手,还有他支着脑袋,安静地看着自己。

是他的问题吗,是他命犯煞星吗,是像村里人说的一样吗,靠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吗。

他擦下泪,缓慢地站起身。

他不想自怨自艾,不想陷入无边的痛苦,不想逃避,可他实在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他的理智告诉他要振作,要坚强,要勇敢,但他的感情轰然决堤,每一次流泪都像在放他心头的血,里面全是对廖远停的爱,憋的他胀痛,窒息。

他掏出手机,看着备忘录里一个拼音一个拼音打出来的人名,赤红的眼底泛着红血丝。最后一点眼泪也被指尖抹去,他安静地离开。

或许他是被诅咒的。所以自小就不被人喜欢,在村里挨的谩骂殴打,嘲讽冷漠,每一次的欺辱与恶意都让他遍体鳞伤,苟延残喘。或许就是因为他,他的亲人,父亲,母亲,哥哥,都没有好下场。

他不想带来伤害,他只想带来爱。

他只想廖远停开心,快乐,平安,他只想看着他,远远地看着他,看他过得好,知道他过得好,哪怕不和他在一起。

他也就不配和他在一起。

他是被唾弃的人,就适合在角落,沉默地凝望。

不要说话,不要表达,不要有喜怒哀乐。

不要贪图,贪图关怀,贪图温柔,贪图拥有。

可是他也是人,他也有与生俱来爱的能力,他也有想爱的人。

他不是机器,不是冷血动物,不是发霉潮湿的蘑菇。

不是怪物。

不是怪物。

回到别墅,刘学再次来到廖远停的书房,仔仔细细地看有可能与廖远停出车祸有关的任何细节。

李单一直跟着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既然在他掌心里写了报复,就一定有猫腻。

他知道的太少,不敢轻易下定论,只能再尽力找出更多的证据。

听苏婧说对方是十五岁的男生,她只那么提了一嘴,但刘学看她的微表情,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婧又知道多少,但她既然选择搪塞,就证明她不想让他知道,或者参与。

可是怎么可能,不会有人轻易接受对方带给爱人的伤害。

刘学仔仔细细地翻找,意识到什么,找到廖远停写材料的稿子,用他放在书房的钢笔写,微表情。

观察一个人的微表情还是他为了防止廖远停不开心才学会的。这让他知道每个人都会口是心非。之前一种凭本能感觉对方好坏的根本,其实追丝马迹,就是对方的肢体、语言、行为正常不正常的大概。

写完他一抬头,誊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自廖远停出事,他就再也没有微笑过了。

刘学问他:“有事吗?”

誊微微颔首,像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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