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别情,你再说一遍,”李俶从成堆的折子里抬头,“你要去哪里?”
姬别情毕恭毕敬地跪下:“臣请旨前往宣州一带考察民情。”
“放肆!是你来找朕请的敕旨要回太白山,你现在又出尔反尔,把朕的旨意当成儿戏吗!”
姬别情从善如流:“那便请陛下治臣抗旨不尊的大罪,臣自愿流放宣州。”
“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
“臣已经替陛下想好了罪名。”
一本折子砸在姬别情头上,旁边的传旨太监机灵地替二人关上御书房的门再出去,姬别情捡起折子一看,满篇都是朱批。
“你倒是会替朕省事,”李俶放下朱笔揉揉眉心,“有人参了你一本,说你身为名将后人如今只会在洛阳城坐吃空饷,不该恢复府制,建议朕派你去守潼关。”
“潼关哪如宣州……”
“宣州自前朝起便是江南重镇,连一个县丞都是肥差,潼关当然比不得。”
姬别情轻咳一声住了嘴,李俶深呼一口气:“就算你回了太白山,又没人捆住你的手脚,你想去宣州是你的事,偏要在朕这里请一道旨来私事公办,这不是你定海侯的作风。说吧,又发现什么了。”
“陛下还记得月泉淮被拜为丞相前,官居何位吗。”
李俶微微眯眼:“宣州刺史。”
“正是,那时月泉贵妃还是荣王李林甫侧妃,李林甫摄政以后才提拔月泉淮为宗正寺太常卿,再然后官拜丞相。三年前宣州大水时,月泉淮以曾任宣州刺史为由,拨请了九十万两赈灾银,而同年干旱更加严重的荆州,却只得了三十万两。”
“你这是要翻出前朝旧案来查。”
“是。”
李俶端起茶杯一挑眉:“所以?”
“所以臣请旨前往宣州一带考察民情。”
外头的传旨太监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后姬别情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茶叶从御书房出来,却看不出半点沮丧,反倒是春风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又得了什么封赏。
“侯爷,”太监递了块帕子上来,小声问道,“陛下什么意思?”
姬别情慢条斯理地擦脸,抖了一地茶叶:“叫你进去伺候着,再上杯热茶,要清明的新茶,给陛下败败火。”
祁进正在马厩喂马,这本是邓屹杰和高剑的活儿,今日他偏不肯,一边铡马草一边看着里飞沙出神。他本想把马和枪都送给府里的弟兄,那一日在青骓马场便是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去和里飞沙告个别的,姬别情一来,扰乱他所有的计划不说,还又送了套新马具给他。里飞沙悠闲地吃着草,祁进擦擦手上的草汁,听见身后有吵架的声音,一回头果然是高剑又追着叶未晓在打。
“滚!你们还敢来祸害天策府!”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是替我家侯爷来送东西给祁将军,祁将军都没说什么,你却在这里打我,好心当成——”
“好心个屁!你们定海侯府没一个好东西!还不滚!”
“祁将军!将军救命!”
“闭上你的臭嘴,凭你也配叫我家大人!”
祁进一阵头疼,叫住高剑让他停手,后者不情不愿地放下鸡毛掸子,仍是满脸委屈。叶未晓跑出一身汗,见状才敢上前来行礼:“将军,小的奉命来送几件衣裳给您。天暖了,侯爷说冬衣烧就烧了,正好腾出地方来放春装。您若是不合心意,侯爷再给您换。”
“……冬衣我没烧,”祁进更头疼了,想不明白姬别情怎么连他的气话都记得一字不差,“衣服你送去给邓屹杰让他收起来就是,替我谢过大哥。”
高剑顿时急了:“大人,那姓姬的那样欺负你,你还叫他大哥做——哎呀!”
祁进把鸡毛掸子丢还给高剑,又转身继续喂马:“我看你是闲得发慌才到处找茬,既然一身力气没处使,就练剑去。”
高剑不服气地称是,离开前还没忘记瞪叶未晓一眼,后者回身吐吐舌头。祁进懒得管这二人犯幼稚,撇掉衣服上一片草叶:“他还有事?”
“侯爷今儿进宫面圣请旨,下午才能过来,同李都统商量过了,您和侯爷不一起出发,免得叫人盯上。侯爷此次是微服私访,宣州当地不会有人接应,怕是要借住您的将军府。”
“哦。”
“那个,侯爷说客房也行……”
“不然他还想住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