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中,一阵风吹入,黑紫交杂的裙摆微微晃动,停在矮桌之前。任寒波手握寒光闪烁的小刀,削落一圈苹果皮,看得女暴君眼皮抽动。她对无权无势的男人毫无兴趣,更别说这个男人长了一张无论怎么看都年轻得叫人痛恨的脸。
“王爷传唤。”
女暴君扔下了这一句,任寒波仍然没放下刀,小心翼翼把苹果皮削得连绵不断,啃了一口苹果才站起来说:“有劳将军亲自来传话,小的不胜荣幸,这就去了。”
“哼。”女暴君投以阴郁的目光。
任寒波施施然走到了竞日孤鸣所在的亭子之中,淡然道:“王爷,任某来了。”
竞日孤鸣一连几日都不曾召唤过他,此时亭子之中,石桌之上,安了锦盒一只,目光以示:“任先生,这只盒子之中,有一物还需先生亲自走一趟。”
来了,任寒波心里打鼓,面上故作怀疑之色:“王爷,总不会开盒之时……”竞日孤鸣笑道:“先生爱惜头颅,不去也可啊。”他说的那么宽容大量,任寒波袖子一卷,卷走了盒子,掂了掂重量,苦笑一声:“王爷说的是,这头颅于我尚有一些感情,轻易舍弃不得。”
走了小半个时辰,任寒波停住脚步,将盒子放下,行走十步之远,一道剑气挥出。
盒子乍然翻倒,没爆炸也没冒出毒雾,任寒波等了片刻,返回盒子一侧,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先服了一刻辟毒丹,剑尖拨弄一阵,只见里面孤孤零零,独剩一封信。
凡是若是不明就里,中了圈套,自然难以抵御。如他这样万般小心,千般怀疑,看完了信,舒了口气,一道剑气送去,凭空片片纸蝶,化为空无。任寒波心中别有一番计较,自信北竞王绝不轻易上他的当,放他走了,自然是另有后手,送这一封信对撼天阙自然是巨大的打击,但若是不止是他一个人送呢?
那又关你何事——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脑海里翻滚。
任寒波下意识就想反驳,肚子里的一团却先翻涌,叫他奔到旁边,吐出了许多东西,胃酸倒流翻涌,一片狼藉臭味。任寒波吐完了,面色苦楚,脸上发白,再摸摸小腹,只有一片苦笑了。
或许这才是竞日孤鸣的算计。
这算计在问他要大好的头颅和鹏程万里,还是要和苍狼再勾勾搭搭,他是不愿意去的,但肚子里这个很想去。任寒波吐完了一阵,昏昏沉沉,只觉得就这样任情纵性的去威逼利诱,拿孩子骗了小王子跟他私奔,小王子就会震惊颤抖的看着他,握住他的肩膀,嘶哑的喊一声:“凝真……我不行……”
“你行的,天下万民谁需要你,只有我要你,还有这孩子也很想见你。”任寒波先认输了,对着幻想里骗一骗就能到手的小王子,捂住了一声翻涌的呻吟:“苍越孤鸣,苍狼,你他妈搞大了我的肚子,老子这辈子还怎么活,只有我叫人吃亏,凭什么你对我不动心!”
他有两个选择,一个远远地离开,一个飞快的赶过去。看起来这两个选择之中有一个是镜花水月的幻觉,唯一让人迷惑的是,哪一个才是他从未生出的念头。
从这里去龙虎山,也不过半天的时间,任寒波摸了摸怀里的药瓶,又咽下一颗,怀孕之后他好像没怎么休息过,如今只有更加疲惫焦急。草丛里幢幢人影闪烁,叉猡声音远远传来:“是你?”
任寒波又累又好笑,提起精神:“是我。小王子在哪里?”
“你来做什么?”叉猡奔得近了,又追问:“你不是走了?”
任寒波顿了顿,不好说这一阵子接连发生许多事,把他硬生生逼得如此,略一踌躇,扬声:“夙将军可曾来过了?”
“……来过。”叉猡面色难看,却不好把他赶走,道:“你看起来……倒是不太好。”
“我要见小王子,他还在山上?”
叉猡一听小王子,信了他几分,冷冷道:“王子未必想要见你,等着吧,有人会去通报。”
月荒凉早就去了,只是叉猡心里总有些提防,任寒波一言不发,不复从前十足可恶的骄傲矜持模样。叉猡又看了一会儿,武人的直觉之下,她脱口而出:“你的内力……”
任寒波道:“叫你看出来啦,我落了难,不比从前了。”
叉猡脸色大变,道:“你落了难,才来找王子投靠,王子……王子瞎了眼才喜欢你。”
这话说得任寒波面色乍然喜色,转头看她,原本没什么神采的眸子里闪过锐光:“他喜欢我,你不高兴?”
叉猡懒得理他,径自转身走远了几步。任寒波原本心里打鼓,现在却绵绵一片,低声道:“别人都瞧得出来,为何我看不出来……小王子,你再这么骗我,不尽不实,咱们就真的不成了。”
远处茫茫之中,仿佛一切都在天地浩渺之中混混沌沌,任寒波远目山峰暗影,茫然之中,又似乎一点清明在灵台燃烧。他抚弄小腹的手垂下去,倦色一点点收敛,浮起骄傲又欢喜的笑容,若要小王子看见他糟糕的模样,若要苍越孤鸣可怜他如今怀了孕心思大乱,他还不如死了干净。
背脊挺得笔直,任寒波空虚之处,被这短暂的等待之间的甜蜜盈满了。远处一道影子飞纵而下,似真似幻,在苍茫山风里,任寒波闭上眼睛,拂过脸的风是如此疾厉凶悍,让他打心底里生出热烈的欢喜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