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小太监送来了件稀罕物,发着热的锦囊。小太监不知药理只告诉他用处,置于酸痛处可以缓解。谢兰玉照做,果真疼痛消了不少。
燕郡一事,谢贤倾力上折,四方不定,不可与辽开战。
小不忍则乱大谋。谢贤在一众顺着圣意的重臣里,做着最后的挣扎。好在定北侯萧洵建言,皇上听进去了。
孝宣帝与众大臣议完事,迟迟才想起被召入宫中的谢兰玉。
谢兰玉手中的锦囊冷却了之后,被他打开,研究起发热的配方。黑色颗粒应该是从铁器萃取的。谢兰玉闻嗅碾磨了半天得此结论。
年轻帝王进门便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谢兰玉恍然大悟后露出喜色,净白的手指沾了一团黑灰。
谢兰玉来不及收拾残物。
孝宣帝得知了先帝隐藏的真相,心中有气。国事商谈完,这才想起找这冤大头来。他命令老太监带着谢兰玉百般绕道入宫的行为,以妇人之心欺这文弱书生,确实不合他的身份。
他难以抒怀的是有失偏颇的父皇。六皇子是先帝一手培养出的儿子。先帝为六皇子谋划好前程,却把棘手的流亡皇嗣放在他身边,又态度难辨一度给他希望。两头端水不愧为好手段。
孝宣帝先以政事问谢兰玉,比如当下面临的难题—燕郡治理。
谢兰玉揣摩不出自己犯了何事,能做的便是辞色认真严谨作答。护城守城为先,调集军队驻扎城外三十里,修缮城池,招抚流民。再行惠民之策,发展农桑维稳民生。训练军士不可废,再行流转无主田地。
另以人头为标准分配……
楚煦神色不显,当下打断了他,“你可知燕郡的守城将领叛逃了,带着十万大军向我朝递了降书。”
燕郡即使不出这样的意外,那也会是座空城,跟宋觉叛不叛逃并无冲突,收复燕郡已耗费了人力和财力,何必再掺合其中,再生风波。
谢兰玉直言道,“陛下,臣才疏学浅,打仗之事不敢妄论。臣以为,与辽国的交易既成,陛下收复燕郡,守城抚绥万方的目的便达到了。若臣所记不错,燕郡离通州相隔不远。通州穷山恶水不宜生产,不如策以恩惠,将其迁于燕郡发展生产,由此可缓解燕郡被迫流失的人口问题。”
孝宣帝忽地笑了。那笑是杨柳扶风般亲和,只是碍于身份,喜怒就变得难以窥测起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煦有自己的考量,宋觉确是员猛将,可心诚与否另说,做得对错与否抛开不谈,来得压根儿就不是时候。他若是守着城土与城中百姓,赶在辽陈商议之前投降,还有六成把握占得先机,俘获陈朝众臣接纳。现在陈朝接纳宋觉,除了捞个不计前嫌的虚名,半点利益也无。这一出之所以放在今日朝堂上演,他意在摸清朝臣的态度。
谢兰玉提议休养生息,承他父亲的政论,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谢兰玉这腔猫样,明明正值鲜衣怒马的风华,身上却带着薄暮沉霭的死气。即是谈论再心潮澎湃的事情,他也是无惊无澜,说得清汤寡水。声色悦耳,很是催眠。楚煦舔着薄唇,想到了件有趣的事情。“谢卿,朕得了一幅画,第一眼看便觉得与爱卿有缘,想与你一同赏画。”
楚煦身边的老太监将一卷金镶玉的卷轴置于案前,得了授意便下去候着。
楚煦依旧笑意不减,对着殿内站得毕恭毕敬的谢兰玉说道,“过来打开。”
谢兰玉走到他近旁,在那卷轴上目光稍作停留,心思流转地打开了那幅画。
谢兰玉看见画面一角时便觉出不对劲来,一张画完全展露面前。
画中之人皆是龙章凤姿。长相更为出挑的一人,目含桃色,身伏于人下,被剥光了衣物。身后是御花园群芳竞艳蝶飞蜂舞的景色,花枝摇曳低垂,春色淫靡浪荡。
谢兰玉偏头瞧了一眼这位新帝。谢兰玉印象里的九皇子冷面冷情,也可能是他每回都是远看这些皇子王孙,眼神不好,一时看岔了。所以从来不知新帝原是个爱笑的。
楚煦的坦荡无辜倒惹得谢兰玉越发尴尬。隔着君臣的身份,谢兰玉放在画上的手指都在发烫。
“爱卿认为,这人与你几分相像?”楚煦在那画上一点,谢兰玉越看脸色愈发难堪,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明鉴,臣不敢如此。”谢兰玉脸一阵白一阵红,比这画还精彩。
“朕听人说,爱卿常往春风楼走动。这画得当真不是爱卿吗?爱卿该拿面镜子照照自己,此时你与这画中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连谢兰玉都看出来画中另外一人是先帝,楚煦不可能看不出。知道谢兰玉身世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即使皇帝疑心病重,拿不出证据,怀疑就只能是怀疑。
“爱卿不必如此诚惶,谢家教不出如此有伤教化的子孙。朕是听闻谢卿文画不俗,因缘际会得了这画,突发奇想,心生与爱卿品画的念头。怎么看了画,谢卿不发一言,倒先跪上了。”
“快请起,腿若再伤了可不好治了。朕还要带爱卿去看一出戏哪。”楚煦将谢兰玉抬着胳膊扶起。
谢兰玉跪得膝盖生疼,站起时双腿已麻。听得皇上发话了,他只好拖着腿,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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