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隐居多年的巫女。
除了炼制魔药,你唯一的爱好就是翻阅那些泛黄的卷轴。不同于其他巫师幽暗阴森的书房,这里是一个魔法玻璃拼接而成的半封闭式庭院,阳光被半空中的枝叶切割成无数斑驳,深浅不一的金色碎片随意抛洒在葳蕤的草木间。
宁静,清美,符合每一只精灵对栖居之所的审美,唯一的不足来自那庭院中心的巨坑——突然坠落庞大身躯带着撞碎的玻璃砸在了地上,它展开宽阔的龙翼,卷起的乱流裹挟着血腥味以及被烈焰焚烧后的焦臭味。或许它方才经历了你死我活的厮杀,所以那双陌生的金色竖瞳第一次看向你时就充斥着暴虐的杀意。
它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或者它确实到了慌不择路的境地,否则也不会如此鲁莽地闯入巫师家中;它也不太聪明,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么做以后还没有被一个防御法阵击中,说明被冒犯的巫师打算亲自动手——它如果不赶紧逃跑的话,下场可能不太好,虽然在它胆敢闯进你的庭院的时候,你就已经抹杀这种机会了。
身为主人的你端坐在高脚凳上,一手搭在翻开的卷轴上,一手自然垂在身侧,手里握着细长的魔法棒,法棒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闪烁着点点星光。而不远处蛰伏着那名不速之客,随着粗重的呼吸,庞大的身躯上的伤口向外喷射着火焰和血液。它是一条炎龙,这种生来就为焚尽世间一切的种族从不收敛它的火焰,巫师学院的教课书形容它们就连血液遇到空气都会燃烧,现在看来并不是夸大其实。
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很少会与人类有交集。龙族都有自己的领地,位于偏远的山脉或者湖泊,除了打家劫舍,它们一般都在家中宝库里睡觉。无论是龙本身还是它的宝库都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但没有佣兵愿意接下猎龙的订单,毕竟龙巢距离人类聚居地有千万里之远,不仅缺少物资补寄,沿途的许多外族对人类也并不友好。就算你历经千难万险来到了巢穴,能从龙爪下逃脱就颇为不易,更别说战胜它。
当然,上述的一切是对普通人而言,你所谓的普通人,包括了在大陆上享有名誉但战斗力还比不上你十分之一水平的巫师们。并非狂妄之语,在得到希尔芙的传承后,能和你有一战之力的存在这个大陆上绝对不超过六个,这条伤得来半截尾巴快入土的炎龙肯定不在这份名单里。
单方碾压的战斗结束得很快,恶龙在你的法力压迫下变作了一个身形魁梧高大的青年,却仍保留着属于龙的角和尾巴以及一些坚硬的鳞片。他被迫抬起头,你手中的魔杖幻化为轻盈细长的银剑,穿过他微张的利齿,剑尖抵着咽喉,银白如月的剑刃因为灼热的吐息而蒙上雾气。
你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心中计算着杀死他以后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的珍稀宝物:
龙息龙鳞龙骨龙筋龙血——你的目光凝滞在他渗血的伤口上,肌肉收缩起伏间猩红的液体带着烈焰从裂隙处涌出,蕴藏的强大法力的血液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变质。没有魔法的血毫无价值,怪不得黑市里新鲜的龙血这么昂贵。也许没有必要马上杀死他,在进行有关龙骨的魔法前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龙血和龙鳞,还可以在饲养期间观察研究这种古老而神秘的生物。
“小绵羊。”
你盯着那双饱含杀意的金色竖瞳,无视从中喷薄欲出的愤怒与屈辱,将魔法抑制项圈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可以多活几天了。”
银剑重新变作镶着蓝宝石的法杖,指尖轻压,画地为牢,一个半透明的笼子倒扣在变作青年的恶龙身上。
“人类,该死的!”
他在你抽开剑刃的瞬间暴起,却撞在无形的栏杆上,任凭他如何撕咬拧拽,都未能撼动牢笼半分。一番徒劳后,他又开始折腾脖子上的项圈,两只像爪子一样的手扣在项圈上往外拉扯,不时爆出两三个你听不懂的粗口。
你不以为意,在一旁悠然自得地搭起坩埚,按照卷轴的记录开始炼制魔药。需要龙血的时候就挥动魔杖把伤口处新鲜的血液滴加进去,需要龙息的时候就将坩埚对着他口吐芬芳的大嘴,需要龙鳞的时候就在他咆哮和咒骂中掰下两块。
也许是得到了反向祝福,实验异常顺利,将炫彩迷幻菇加进咕噜冒泡的溶液里,药剂瞬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色粘稠物。将这种名为《奢华甲方高定》的魔药留了些许进行后续研究,其余的便分装入瓶,归整至一旁木架上整齐的队列中。然后你开始整理资料,并且在小本子上记录炎龙的一些信息。
直到书桌旁的荧尾草垂下它发光的圆脑袋,你才注意到天色已晚。恶龙不知何时停止了叫嚣,安静地匍匐在笼中,两片伤痕累累的翅膀盖在他赤裸的背脊上,垂下的阴影掩藏了那一头张扬热烈的长发。
你不知道炎龙的食性,就从木架上取了一管营养液,这种魔药虽然人神共愤的难吃但是对全大陆的物种同等有效。站在牢笼外等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愿,手中魔杖一挥,项圈便提着他的脖子将他硬拽了起来。随心变化的栏杆将他的头卡在外面,你捏着他的下巴,用魔力撬开牙关将魔药强灌了进去。人的形态也赋予了他人的味觉,他的表情扭曲而狰狞,在被释放的瞬间就开始掐着脖子干呕,并且试图通过吐口水来消除嘴里恶心的味道。在呸呸呸的背景声中,你施法将地上的草木挪开,以免它们遭受炎龙唾液的腐蚀。
你提笔将营养液记录在炎龙的食谱上,因为在喝下魔药后他一改颓靡的前态,开始中气十足地叫骂起来。
龙是一种近乎拥有无限寿命的种族,在漫长的生命中他们总会主动或被动地拥有某方面渊博的学识,比如这条恶龙就至少使用了八个种族七十六种俚语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大多数词语你都听不懂,只是靠发音的规律判断它们的来源。
他使用某种来自西境的方言频率颇高,很可能是因为他曾栖居于彼,而后逃亡逃窜过来的,他伤口上还残留着其他巫师咒术的痕迹,那种魔力让你隐约感觉到熟悉和厌恶。
如果这个巫师胆敢踏入你的领地,那就直接杀掉吧,你想着又向书房中施加了几个狠毒的咒语。
也许恶龙见识过这些咒语的威力,当细长的魔杖抬起他的下颌时,他下意识闭了嘴,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不禁对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恼,抬手便向这根乌黑的木枝打去。可在他的爪子碰到法杖之前,儿臂粗的藤蔓迅速从地下钻出,捆扎在他结实的臂膀和大腿上,让他动弹不得。
“喂!干什么!混账!”
无视他又惊又怒的喊叫,你开门见山地问道:
“之前追杀你的巫师是谁?”
“放开老子!你这——”
他瞪着你,嘴里蹦出许多酒馆佣兵下流的话语,但由于你这方面知识的贫乏,你并不感到被冒犯,只是再重复了一遍问题:
“之前追杀你的巫师是谁?”
恶龙犹若未闻,嘴里仍是骂骂咧咧。你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因为他的身体轻微地僵了片刻,而为了掩饰恐惧,他使用了更激烈的语气。你近乎为零的同情心让温柔安抚直接排除在选项之外,咒术美丽的光晕落在青年身上的瞬间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藤蔓想必他会立刻蜷缩成团,剧烈的疼痛使他在冷汗中不断抽搐。
“名字,封地,或者惯用的法术。”
你微抬面仰视着他,冰冷淡漠的眼眸倒映着他狼狈的身影。它介于蓝绿之间的颜色,会让人想起精灵世代守护的圣湖,春秋之际无风的水面有一种澄明空灵之美。龙族贪婪的本性让他无法抵抗金银财宝的诱惑,所以当这双似乎闪烁着宝石光泽的眼睛看着他时,他突然萌生了强烈的欲望。
“小婊子迟早把你眼睛挖出来!”
“啊——”
“狗杂种!”
“操你娘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每一道咒术都非常利落地覆盖在他曾有的伤口上,在审讯恶龙的同时,也将那些讨厌的气息彻底清除。密密麻麻的咒语让他毫无喘息的机会,问题的答案不再重要,他只当你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凌虐欲望。炎龙的高傲让他对自己此刻的狼狈感到屈辱,他咬紧牙关不甘示弱,用沉默对抗这场暴行,湿漉漉的长发间隙射出狠厉的目光,沸腾的杀意有如实质。
再顽固的礁石也会在海浪的拍打下化为沙砾,他坚定的意志也被身体的虚弱和痛苦击溃,刀刃般的目光被一下一下击碎,变成黯淡的斑点沉淀在金色的虹膜上。
打散了残余的魔力,这条恶龙全身上下都是你的气息,这样东西已经完全归属于你,让你感到舒心的愉悦。在打扫干净以后你开始考虑储存问题,虽然只要恶龙还有一口气就能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但也没必要肆意浪费。在不能确定各种咒语疗效的时候,最好的止血方法就是用泡泡虫剂覆盖伤口。
安娜曾向你疯狂吐槽这种鼻涕状的药剂抹在身上就如一百只蛆同时蠕动,你盖上药剂的瓶塞后粗略计算了一下,恶龙身上目前大概有几万只蛆吧。哦,真可怜,你这样想着,拍了拍荧尾草的脑袋示意它可以休息了,随后离开了书房,将已经没有力气再骂人的青年留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