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清晨,霍德尔睡眼惺忪,正打着哈欠准备抻个懒腰,手肘一杵子怼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吓得他一个激灵。
映入眼帘是纪湘的脸,托腮看着他,似乎正等着他醒来。不知道看了多久,璨然一笑。
“爸爸,你醒啦。”
他承认早起就看见帅哥的脸是不错的体验,可是……怎么这么奇怪?霍德尔揉了揉眼,勉强睁开,掀开被子看了看,确认自己完好无损,又狐疑地撇向他,带着一点鼻音:“大早上起来发什么疯呢?”
“爸爸你昨天做了什么梦?”纪湘眼含笑意去扯他的衣角,用力抱住了他。像一条大型犬一样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
“我?有吗?我做梦了吗……”欣然接受了他的投怀送抱地献媚,霍德尔扬唇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心情很好道:“怎么了?我说了什么梦话么……怎么这么开心。”
“爸爸,你叫了我的名字!你叫了阿湘!”纪湘咬着嘴唇,更收紧了怀抱:“你叫我不要死,我猜爸爸是做噩梦了,梦到我发生了危险对不对……所以爸爸,我好开心。”
“爸爸,我好开心你会在意我。”
纪湘偏着头抬眸看他,满眼都是星星,却看见霍德尔惊愕的表情,他眉头一垂,目光空洞,直愣愣地盯着纪湘的脸,又似乎在隔着他看别人。
半晌,他眨了眨眼,表情复杂,在纪湘清澈如水的眼眸里,他瞧见自己的影子。
阿湘?真好笑。
霍德尔啊霍德尔,你和半个世纪前毫无变化。无论那人类棕黑色的虹膜渐渐变得混浊,沉积,发白,甚至看不清周遭世界,还是能在他眼睛里看见你的倒影,他那么爱你。
就好像轮回一般无趣。
他自嘲地笑了,施了施力推开了纪湘。
“爸爸?怎么了?”纪湘意外而迷茫地看着怀中空荡荡的被褥,上一秒爸爸还躺在自己的怀里笑呢。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视线一片薄雾,他阖下眼,一滴泪滑过精致的脸庞,搂紧了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嗅着那微乎其微的信息素,以求得一丝慰藉。
周末的愉快从那天清晨就注定结束,即使纪湘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从他坐在爸爸身边,爸爸就会从沙发上走开。他坐到餐桌对面,爸爸就会加快速度进食,他一上床,爸爸就会翻个身背对着他……等等发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爸爸在躲着他。
爸爸为什么在躲着他?
直到星期一去在伊洛斯的车里,去学校的路上,他还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连走廊里和他打招呼的西里都被残忍无视,他心烦意乱,虽然爸爸性情反复,自大傲慢,可还没有让人毫无头绪的时候。
他对霍德尔的每个微表情都了如指掌,发怒,悲伤,嘲讽,激动,无奈……可是这次,他确定爸爸是生气了,也确定爸爸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在自己和自己生闷气,还带着一点难察觉的委屈与悲伤,这些都让纪湘一头雾水。
难道是因为他戳破了爸爸的梦话,让爸爸觉得羞愧难当了……毕竟一直以来都以为他对爸爸是单相思。
突然间被发现自己也对儿子有心意的话……确实很难以接受吧。不过没关系,自己会努力让爸爸完成心态上的转变,真正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守护他的男人去看待,而并非一只受他庇翼的小白兔。
屁股坐到教室的座位上的一刻,纪湘终于以“自己的方式”想通了症结所在,他长舒了口气,感觉窗外的天都变得更蓝了。
今天他来的格外早,教室里没什么人,除了刚才在走廊碰到住在学院里的西里,就只剩下这位。
“纪湘哥,今天心情很好?”
于雯已经把书摞好。
她不愧是好好学生,每天都来的特别早,估计是中国教育体制下的小升初养成的习惯,即使移民来到民风散漫的翡冷翠,她也没改掉内卷的毛病。
把桌面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天早到顺便也会帮忙整理纪湘的桌子,纪湘来的晚东西少,又遗传了霍德尔的洁癖,一共就孤零零两本书三个册子一支钢笔一瓶墨水。
还有她友情赠送的每天擦一遍桌子。
站在讲台老远望去混乱一片,更显得他俩这儿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