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远伯府的临湘阁,看着熟悉的院落,还有那棵快要枯死的桂花树,我不禁悲从中来。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大哥告诉我,自我走后,女帝来过一次,一看见我院子里种着一棵四溢飘香的桂花树,开得正好,便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几欲昏死过去。
后来那棵桂花树,便莫名枯死了。
“姑母好狠的心啊。”
萧丛站在我身后,冷不丁地感叹道。
“我也是为了萧家。”我皱着眉说道。
以前这树被风一吹,点点碎金般的桂花便会洒在我的白衣上,即便掸落,依旧会有些碎瓣躲藏在如瀑的墨发里。
那时阿瑛便会温软地依偎在我怀里,从我的发间抖下三三两两的碎屑,然后痴痴地望着我。
如今再不会有花瓣落在我的发间,更不会有人拽着我的衣袖,偷偷嗅我身上沾染的桂花香。
“女帝宫中,也有一金桂。”
“丛儿!”我转过身,正对着萧丛。
萧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被我调教得很好,喜怒不形于色,但我却退步了。
我这算是恼羞成怒吗?可是我的心总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是为了萧家,为了萧家将来的安危,我才会……
“你想过没有,若我此时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会怎么想?”我娓娓道来,试图说服萧丛。
“识破姑母的死遁之计,迁怒萧家,诛九族。”萧丛面无表情,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闲事。
“你知晓便好。”我垂眸,抚上那枯死的树皮,试图找到一丝生机的绿芽,可不过是徒劳。
“姑母不愿见一见女帝吗?”
“三月三,女帝赴上林苑祓禊。”
三月三,上巳节。
以前每年这一天,她都会拉着我去上林苑的河边沐浴。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自从夫子教了她这句论语,她便念念不忘,非要把我捉来陪她下水,疯玩上一整天不可。
后来她知了羞,还是会与我同浴,只是不许我擅自碰她。
再后来,我们便不止会在三月三同浴。
“陛下沐浴,不好窥伺。”我嗓音略显涩哑,点到为止。
“有什么不好窥伺的,姑母与陛下洗的鸳鸯浴还少吗?”
“……”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萧丛三两句撩拨,就让我期待了起来。
上林苑有萧家的族人当差,加上萧丛是秉笔女官,她的面子,很多人会给的。
萧丛的意思是,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女扮男装,混在侍从当中。
偷看女帝洗澡,就算是她,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
这段时间,我遮着面纱,跟着大哥去户部上工,作为新任户部郎中身边最得力的女算手,整日埋头案牍。
到晚上散班,我便唤来婢子为我试着化妆打扮,扮作男子,有时还会拉上大哥顺便为我提供意见。
二哥则要和兵部商议,领萧家军编入神机营之事,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等我逐渐适应案牍工作之后,三月三也快到了。
我穿着一袭青衣,描着恰到好处的浓眉,修饰过的面容少了几分女儿家的柔态,却也温润如玉。
边关领兵多年,横刀纵马,驰骋疆场,我的身形愈发壮硕,腰膀也肥了些,多少是有变化的。
萧丛见我之后,先是一愣,再围着我转了一圈。
“认不出了?”我笑着打趣道。
“细看是认得的。”
于是我坐在梳妆镜前,一点一点为自己拈上胡须。
“现在呢?”
萧丛眯缝着眼睛,端详了我半天,甚至上手扶着我的脸左看右看,终于感叹道:
“小小胡子,竟对人的容貌影响如此之大。”
“毕竟女子无须。”
我得意地捋了捋唇上的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