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矫情点,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枝得不到广陵王就会枯萎的红蓼花,他要的不是爱,他要的只是广陵王。】
广陵王已经两月未入宫了,而他每日只饮酒,醉了醒醒了醉,困顿在崇德殿里像只被拴在笼子里的狗。
董卓在外面给她下绊子了,他知道的,所以他不能无理取闹,不能给她添麻烦,哪怕是思念满溢到淹没汉宫,他也只能和着酒一杯一杯全吞回肚子,在迷蒙的醉意中凭借对广陵王滔天的爱熬过一个又一个清寂的夜晚。
他本来是能忍受的,即便是凭着对所爱之人的妄想他也能孤枕在寂寥的深宫中活得更久一些,可某天无意之间他突然发现窗外的红蓼花谢了不少,星星点点的红积在泥里,枝上原本成串的骨朵如今只剩一根支棱着的杆,这让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也要凋落了。
这种感觉是平白生出来的,他在窗前坐了一天,眼看着天色从蟹青成了靛蓝,窗前的花又落了大片,他等的人今天也没来。
他望着被宫墙遮了半边的月,大发慈悲地想着再给他的广陵王一个机会,只要她今晚能飞进这院子,只要她能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能哄着自己再多活几日,如若不然……如若不然……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呢?他不舍得教他的广陵王难过的,又舍不得让她痛,便决定待她来时狠狠地亲她一口,亲得她无力,亲得她含泪,亲得她意识迷蒙亲口说出“想他”“念他”“爱他”才算是解气。
“你看啊,你看啊,我这般想你,只你不曾惦念我罢了。”他摇摇杯中酒,看水波搅碎月影,又叹气“我的广陵王啊,闲时记得回头看看你的天子,他囿于此间囚牢中快要被溺毙啦。”
他对月自怜,凭栏形单,踽踽于苍凉宫室,只觉高阁清寒。他的世界杀机四伏,总害得他的爱人伤痕累累,偶尔觉得这条命交还出去也罢,他的爱人便可以做一只肆意的鸢。但想到他死后便再见不到她,就还是自私地告诉自己——再过些日子,等红蓼花开,等硕果满山,等凛风夹雪又乍暖还寒,到那时,他甘愿化作助她远行的风,半途散了也无所谓,他送她去自由的天。
独眠的夜格外寒凉,崇德殿只留两三盏灯,在九层薄纱垂帘的掩映下,烘得寝台昏沉暧昧,其间充盈着甜暖的香。他窝在床榻一角,周遭铺着多年攒下的零星物件,从旧时的纸鸢到被他偷偷藏下的发带,上面早已失去了她的味道,取而代之的尽是他身上的酒气。他不满意却无可奈何,一边抱怨着一边把东西尽数拢在自己怀里,又要去念不在身边的爱人为何还不回来。
这样的日子要掰着手指过,每睁一次眼怨念都要更深重一分,终于等到她来时却在刹那间消弭,霎时的快乐便更显得等待的日子有一种隐秘的痛。
“你下次来时要提前告诉我,不要一声不吭过来,叫我没有准备。”
其实哪里是没有准备,不过是希望她能给他个盼头。他们的见面总是短暂的,往往她还没走,他便惦念着下次见面了,他这个天子反像是她广陵王的妃,每日只等着他的君主宠幸似的。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这个比喻妙极,拉着她的手同她讲,而她静静地听着,又说他“不成体统”。
“体统是什么?我才不在意。”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看着自己的卷发勾在她的头发上,又忍不住笑“这宫里好像没有任何人,只有你,我的广陵王,只有你是我留在这里的意义。”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一寸一寸地往袖子里摸,指腹碾着她的肌肤往深里探索。他的耳边是她的喘息,鼻尖是独属于她的香气,他满足地喟叹,好似一个干涸的琉璃瓶终于重新灌满了甘霖。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爱到想把你吞掉,把你的骨头嚼碎,浸泡着你的血浆,我会同你死在一处,血与肉都掺在一起,连坟茔也不用,就那样暴露在天地之间,告诉所有人我们会在一起……”
她忍无可忍地吻住他的唇,堵住他剩下的荒唐话,唇舌间湿淋淋的酒香混着昏甜的花香,使人的心神直愣愣地坠下去,一味地只想着掠夺,管什么礼义廉耻,管什么体统纲常,只这一刻,他们是藏在云中的一对绣云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