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为何而来?”我问这话第二次。
我想起那些画面,千年之前那场如同浩劫的战争,巨大的盖过天幕的岩石铸成长枪,最后变为了海上孤云阁。
帝君的身侧是有什么人在的。
那些长久注视着神明的画面里,唯独没有注视者自己。
我缓和片刻,起身再看,树上已经没有那女孩的身影。伏龙树树干里隐隐有夜泊石似的光亮,整棵树就像玉石长了层树皮一样。
很久以前,璃月曾经有龙的身影。
并非乘风翱翔天际的龙,而是踞身与山峦之中,身躯亦如山峦般庞大的悠古石龙。
是那条跟随帝君征战四野的龙。
匠人之子前去华光林,将黑岩斩刀放置于神龛中以作镇龙之用。
地脉颤颤似怒吼,琥牢山之上每一个石珀都在散发微光。在放下斩刀的那一瞬,寒武窥见了往日的景象,龙王被封印在南天门之下,龙王愤愤,诉说自己被镇压,被异化于此世的痛苦。
世间最不简单的事情是什么……是活着,也像死去一样。
匠人之子哀切道:龙王……龙王……!
璃月的子民不解,为何往日同岩王帝君庇护此地的龙王变作了这幅模样。他闭口不言此事,依照理水叠山真君之命,寻镇龙石作碑,立碑于伏龙树下,由真君刻字施法。
“千年前,若陀袭击层岩巨渊,我亲自阻拦,与他自巨渊一路厮杀到此,最终将他击落,封入地下。”钟离淡淡道。
他抚摸自己的耳坠,将那枚世间难寻的石珀摘下。石珀在他掌心上打了个滚,他握紧成拳。
传说,胜者在压着古龙的巨木旁刺下一柄大剑。
作为封印之一,魔物或是邪祟皆无法触碰。
那枚石珀被压制许久,此时终于震颤着,还原了本来面目。
那是一把无锋的重剑。
钟离单手抓起,将之捅入伏龙树下。他目如金珀,灼灼耀眼。碣岩般冰冷的面目之上未曾浮现任何波澜。
“我来,是为了与他最后的契约。”他道,将手松开,任由大剑剑意与地脉搏杀。
帝君佩戴耳坠千年,此时取下,依稀有了往日岩之魔神的影子。
他带这把大剑千年,大剑无锋是因为它要杀的不是人,而是……龙。
这才是道人所绘的伞面,树下之物正是这把斩龙大剑。
“因为磨损,加之人类对地脉的破坏,若陀龙王遗忘了自己曾经守护过的子民,他大肆破坏山川,使群岩化为尖刃,刺破了璃月的和平。”
“遗忘”这个词轻飘飘的,过程缓慢又挣扎。忘记珍重之物,忘记同行之人,忘记自己所求何事。
巨龙嘶鸣,呼出一口气都能形成山崩,若陀龙王道:摩拉克斯,封印我,在我未完全忘记之前。
是岩龙主动被封印,被镇压。
写在碑上“恶龙”二字,就像话本里面所说:邪恶被正义打败了。
但是“正义”说:不是的,他不是恶龙。
“以人类的说法,世间没有绝对的坏人,这就是人类痛苦的来源,”神明半蹲下身,他的手在那些金黄花朵边停留,“所以我立下契约,以这种公平公正,以这种绝对的正反两面来让人类判断方向。”
“绝对的正反两面……”钟离重复道,“可若陀不是恶龙,我知道,他只是被磨损。”
“人们在前去正确的道路时,会被迫抛去和舍弃许多自己往日珍惜的东西,与我而言,也是如此,这也是天理加注我身的磨损。”
“我不会像若陀那样遗忘过往,相反,我会记住那些事情。”
客卿说着话,他的声音同那些破碎的记忆重叠。
“——摩拉克斯,我不愿忘记。”
岩神分出自己的力量,试图让“磨损”更慢一些。可那是天理之所在,力不能及。
“我也到了离去的时候,”龙王说,“但也无妨,因果由天。倘若你我的使命已然告结,就应勇敢地踏上离开之路。未来某一日,你也许也会如此。”
“希望在那日抵达之前,你能快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是喝喝茶,还是听听书,或者在璃月走一走,这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话。”庞大的岩龙说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山岩包裹着它,把它往地下拖去。
“摩拉克斯……你或许长生不老,注定孤独,可那只是暂时之事。当你来到时间的尽头,便会与过去未来所有因缘之人重逢。”
“这是最后的契约,摩拉克斯。”山岩之后,岩龙同他立下最后的契约。如若封印松动,就持无工大剑而来,使镇压之力更为强盛,将岩龙困于地脉之下。
最后的,用以见证若陀龙王与岩王帝君的契约。
匠人手持黑岩长剑,金石相击,那一瞬,代表龙王善念的白光从群岩之中离去,欲奔向龙王守护过的璃月港。岩神封印龙王之景,凡人不可视,凡人不可听,匠人的耳朵眼睛皆流淌出血。那善念的前冲脚步一顿,竟是用本来微小的力量,护住了匠人一眼一耳。
“你并不寂寞,我们一直都在。”善念与帝君擦肩而过,有声音如此说道。
你还是如此爱护铁匠。神明心中回答道。
巨龙嘶嚎着,被镇压在南天门之下。帝君手植伏龙树,挥手造琥牢大山,命理水叠山真君看守此地。
我询问帝君:感到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