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胡桃重复了一遍,看着外面阳光灿烂,嘟囔着,“我爷爷都没说过,那些兵器会再被使用。”
老人平稳心绪,接了话:“而这把剑则不同,这是古华派流传下来的最后的东西。古华派没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年少时也想振兴门派,奈何无法在武道上有所成就。大概,我就是古华派最后的一任掌门了。”
“这把剑……也不会再有动用的时候了。”
客卿往门口走了两步,像是决定了什么,推开门,外边秋风卷杏叶落在他的肩头。
他抬手拂下落叶,回头说:“不如四处走走,兴许就能遇见好地方呢?”
老人微微愣住,然后哈哈大笑几声:“要我这个将死之人去选择吗?钟离先生真是个妙人啊。”
钟离的眉往上抬,面上的笑意倒也没变过,说:“客人自己的意见自然也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我也会在一旁说出我的看法的。”
“也好、也好,”老人将背着的长布条提了一把,“我年少时曾游历于璃月大地,持枪行义,仗剑天涯。我见秋水点败莲,铁马踏冰河,山外青山云几重;我见落日西沉天衡大山,见岩鲸畅行绝云雾海,见千仞绝倒布满裂纹。”
“如今我身已老,所见的光景是否不同呢……?”
他坦然道:“若是我在途中死去,那就将我就地埋下,算是缘分到了。”
“这把剑呢?”钟离问他。
老人呼出一口气,顿了顿,“愿交由往生堂管理……这么一想,雨裁能跟过去战胜过魔神的兵器放在一起,也算是殊荣一件。”
“墓碑上刻什么好呢?”钟离复问。
剑客的剑不离身,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把剑就是我的命”。现在在亮处,才见这把大剑无锋,散着黯淡荧光。再回想起平桥上剑客那一挥击,纯粹像是用气势碾碎了敌人,但那剑气做不得假,反而锋芒毕露,直直在平桥上擦出长痕一条。
就算是披着这层壳子看不真切,岩王帝君也要承认,这个剑客是人类里面少有的“良玉”。
他挥动着筷子,气势颇足的侠者讲起自己从轻策庄到璃月以来的往事。哪怕这张桌子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木桌,不过三尺大小,他恨不得讲出指点江山的风范。
坐在古华对面的黑袍男子垂目,喝了口滋味极佳的热汤,才说道:“食不言。”观完夜雨长河,走尽平桥小道回来,恰巧正是这新月轩预约的位置空出来的点,钟离掐得刚刚好。
喋喋不休的剑客顿时被按下休止符,焉了吧唧地闭嘴,开始刨饭。谁叫这顿饭是对面这位请客呢?都怪他这次出来,又散尽斩妖的银钱来济贫了。他悲愁地想着自己兜里还余下多少摩拉,新月轩的饭菜可贵了哩,这顿饭吃掉的可都是黄金啊。
这份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跑堂伙计端来钟离要喝的茶水之后。
古华干饭,询问道:“大半夜喝茶?你不怕睡不着吗?”
岩王爷瞅着他嘴角边挂着的菜叶子,面上无波无澜,问答说:“睡眠于我,并不重要。”
对方打了个嗝,继续说:“我觉得我们有缘,不如你今晚收留我一夜?等我赚了钱,我会给你酬劳的。”
“哎,你先别着急拒绝我,”古华抬起一只手,“我刚刚在桥上就发现你不简单了。我那么大的劲借力,按你肩上,你居然脚步都没挪过,我还看了的,真的一点都没移开。”
剑客性子大大咧咧,心却细,那手指向对方肩头,说:“你看,都干透了。”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抹了把自己挂在架上的外套,还是湿漉漉的。
“唉……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仙人吧?”
“不是,不收留,记得还钱。”钟离说。
“你这个人,怎么像块石头啊!”剑客假装哭泣两声,“你看我多惨啊,只是收留我一夜就好,明天我就去斩妖除魔,赚了钱就还你。”
钟离看着他,语气平稳:“我知道你,古华,那个有名的侠客。你救了那么多人,为何不去找那些人家借宿,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获得神之眼的人数目极少,而大部分都成为了冒险家。璃月七星也发布了悬赏,大多是小型的残余以供冒险家们前去清理。所以像古华这种侠客就更少了,大都抱着的是那种话本里的行侠之心,能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我行侠仗义是我自己想做的,又不是要他们还恩的,”古华摸了一把腰间的神之眼,“我曾经说过,这世间纷乱,不平之事太多,这也是我仗剑的理由。看着遭遇不公的人,能得到该有的补偿。看见欺压他人的人,能受到该有的惩罚。如此种种,就像岩王爷曾经在这片土地上说过契约与公平一样……可是岩王爷是神,神明太忙了。所以咱们这些心中有侠义之人,总得去管管吧,可不能把所有事都甩给岩王爷吧。”
现在璃月初建,港口刚兴,岩王帝君委派了仙人守护此地,当然,更多的是清除魔神的残余。侠者意气,在高山秀水间行走,倒也为民除害了许多次。而且古华的名声也不全在从那些魔兽手底下救人,他是真的实实在在会帮助他人。很多人都说他就是话本里的那种大侠。
大侠,嘿……多威风。
古华提起一桩闲事,听见钟离复述别人对自己的称赞,他并不在意,重复了一遍,笑了笑。
岩王帝君看着那枚神之眼。
古华说:“其实我没说完啊。不光是成为大侠呢……我啊,其实想着有一天吧,能跟真正的朋友共饮初春的第一坛迎春酿,看遍天底下最好的景色,我就心满意足了。”神之眼在他手里闪烁着微光。
璃月的夜已至,四下万籁俱寂,冬日连虫鸣都没有。
平桥经历风吹雨打,原本桥上的石狮子也抹去了模样。
有一个孩子被父母拉着手,走在麻石桥的长痕上,一步一步踩着痕迹细细走。
父与母手里打着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根线条算是璃月的山河。小孩耐不住性子,蹦蹦跳跳起来,雨泊上映着秋日无绿叶的柳。
“别跳了,小心摔着!”母亲说。她看向老人和钟离,略略歉意地笑。是来赏景的人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了他们的清净。
“哎……你看看这个石狮子,好看吗?”父亲搂着孩子肩膀,喊他看桥上的石狮子。
“据说,这可是岩王爷当年亲手雕的呢!所以才保存这么久,这么好看。”男人将孩子抱到怀里,让孩子握着伞柄。
“哪儿有这回事……”离往生堂客卿最近的老人,突然听见客卿如此低语着。
“哇……”小孩嚷嚷着,“岩王爷还做过这种事情吗?”
“是啊。”他的父母回答他,牵着他慢慢走下桥去。
老人和客卿站在桥中央。
“世间编纂的东西真是太多了,许多事物都没有了当初的样子。连那个三眼守仙牌也是如此。”客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