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对此事不甚在意的,如今听了他这番夸赞,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阵怒火,夹杂着些许酸涩,直冲得她口中发苦。
位高权重如他,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如此粗暴地打断过了。
国师微微低首,收拢束扎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因此而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语气有些无奈:“殿下,殿下想是忘了,江阳县主正是李将军请旨意欲求娶的那一位。”
公主低头不语,想了一会儿,拍手笑了:“原来是她。”
三年前一道请婚折子,打碎了皇帝想将自己打包塞给李绪、并借此实控李绪和程家的美梦。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异族入侵,朝中无人可用,这位李将军早就被皇帝趁机剥去官爵,以违逆圣旨之名下入大狱了。
至于那口头上要将自己许给李绪的圣旨,究竟有没有明说过,自然是皇帝说了算。再不济,还能打着维护自己这个公主颜面的幌子来遮掩。
多么可笑,公主是如何在护送途中逐渐痴迷于李大将军,之后又是如何饱受情伤的种种情状,她这个本尊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就好像戏本早已被人写好,她不过是个手脚绑了线的木偶,半点由不得自己。
公主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那张不笑也带着三分媚意的面庞此刻结满了冰霜,冷得叫人心里打颤。
只是满屋里的人除了国师,没有哪个敢抬头往上看哪怕一眼。
公主的声音在匍匐跪趴了一地,战战兢兢的男男女女头顶响起,依旧是那样甜美的嗓音,似嗔似怒:“既如此,好教本宫也见见,敢和本宫抢男人的女子,究竟长得怎样一副好模样?”
节中琐事繁杂,加上路途遥远并不好走,哪怕上京再三催促,江阳县主入京也已是年后的事了。
正是惊蛰,一声惊雷,犹如晴天霹雳,劈裂了这残缺的天,漏下淅淅沥沥的血水。
“什么?!战败??朕的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朝堂上天子惊怒交加,堂下人心惶惶,躁动不安,三年前即将被陌族兵临城下的恐慌再度袭来,沉重地压在心头。
堂下跪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军汉,已经不再动了。就在方才,他还不断地用抖动不已的手擦去溢出唇边的血,将那封他拼死赶回上京的也要递交的军情急报递给宦官后,这人重重地磕在地上,用最后一口气悲声大喊:“军中反贼里通外敌,大军粮草被烧毁大半,十万将士战死!将军为守边城,以身为饵引开敌军,连夜奔袭敌军帅营,斩首敌方主帅,逼退大军。可将军他……将军他也被围困雪山深处,生死…不明!求陛下彻查粮草!!救援将军!”
喊完这人便磕倒在地,双手握拳砸撑在地上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在陌族强兵骚扰下,几十万大军分守边城本就是勉强够用,如今兵力被吃了将近四分之一,最关键的是无人可替代的李绪没了,消息从边城传到上京,最快的速度也要半月余,还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前提。十余天过去了,李绪还能有几成生还可能?
“这……这可如何是好?”
百官六神无主,纷纷将目光投向稳稳立在阶下最前方的两人。
“陛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国师竟然破天荒地抢在了廉相之先开了口,“李将军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臣举荐一人,或可力挽狂澜。此人正是原先的边城守将王安,其人对陌族了解甚深,亦是军功累累,三年前李将军未到之前,多亏此人当机立断斩杀了畏战欲逃的城中守将,杀出陌族包围,同李将军汇合,将军才能如此迅速地收回其中的三座边城。臣季弦平,愿以性命作保,举荐王安。此一也。”
“大军粮草失火一事,绝非小可,可见是内贼作祟,勾连外敌,李将军下落不明,大军受挫深重,前方将士必然心中不安,军中大乱在即,就算天将下凡也是无力回天。恳请陛下彻查反贼之事,调遣粮草,厚待将军家人,若将军果真战死,再为其立衣冠冢厚葬,以安将士之心。”
国师虽然年轻,行事却老成稳重,是随当今起事的头号功臣,本朝立国后又自请卸官,深得皇帝信重。他难得主动开口,且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自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从容,方才还有几分慌乱的朝堂随着他的话语逐渐恢复了安静。
皇帝沉吟了片刻。
李绪的家人……没记错的话,这厮早就请旨分家了,当初为了削减他的羽翼,也是为了借机拿住他不敬双亲的把柄,自己是朱批同意了的。
当日盘算得明明白白,谁成想今日竟会是在这里打了绊子?他亲娘死得早,外家无人,这么个节骨眼上,自己上哪儿给他变个家人出来??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苦思冥想,他不发话,底下自然是一片安静。一道快得差点没能抓住的念头闪过脑海,皇帝眼睛亮了一亮。
等等……眼下不就有个现成送上门来的人选么?
“国师所言有理,朕记得三年前李将军出征前曾向朕请旨,想要求娶江阳县主为妻,只是顾虑大战在即,不忍耽误姑娘青春,因此只是向朕请了旨,未曾明言,想着等凯旋之日再上门提亲。朕感念其情深义重,便替他按捺下了。”
“如今李爱卿生死不明……唉,朕心悲痛,便替他圆了这个念想吧!”
“传朕旨意,待江阳县主入京之日,便是二人大婚之时,国师,此事既是你所提,那便劳你替朕走一遭,为他二人主婚吧。”
“臣谨遵圣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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