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敬佩的老师指责浪费天分、浪费从前的努力什么的,樊蓠一时忍不住就崩溃大哭了,最近发生的变故太大,她已经无数次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了。她把自己的离奇身世讲给这位从不管学校风言风语的老师听,他盯着她的画翻了好一会,要不是他的手指在动樊蓠几乎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冷淡地指出那些作业的哪里哪里太粗糙、哪里哪里太单调,最后冷淡地将一沓画作都还给她,冷淡道:“这么差劲的作品我就当没看见过。”他竟然答应了隐瞒此事?!
樊蓠得寸进尺地问以后她能不能继续把画拿来请教,他很是不满她还打算继续这种事,“如果你实在缺钱,可以来我那里住,不收你房租,如果你会做饭的话也可以不收你的伙食费。”
樊蓠当然被吓呆了,要不是看对方脸色太正经,她几乎以为他是在要挟……幸好苏铅还没有完全地不懂别人的脸色,说了句“不愿意就算了”然后继续画他的画了。于是她继续自己的地下生意,只不过从那之后,她每次帮别人代画完毕,都会拍照发给苏铅看看。
“你是学美术的,知道拍照的光线、角度等因素都会影响画的质感吧?”不用看到他的脸,从短信回复上樊蓠都能想象得到他那双冷漠的眼。
“知道,可是还是想听您的意见啊,随便点评一下也可以,不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然后苏铅的电话就会打过来,他总是能在自己想不到的地方提出独到的见解——其实是不掩饰的嫌弃,她喜欢听他用冷淡的声音说出那些专业词汇,那总能让她雀跃一整天。
几个月后他们熟悉了起来,樊蓠在出租屋漏雨淋湿了画作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他再次提议让她跟自己合租,她主动提出能不能做老师的女朋友,当时苏铅愣了很久,然后恍然大悟:“好主意啊,那样就可以早点住到一起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让你白白又浪费大半年的时间。”
樊蓠:“……”
“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替你支付下一年的学费,你就不用再替别人做作业了,专心准备最后一学年的毕业大作吧。”
樊蓠难以置信地捂着嘴:“苏老师!您、您太好了吧?原来您一直替我着想……”想不到,苏铅原来那么喜欢她的嘛?
苏铅郑重点头:“因为你这样下去实在可惜了,毕业后很难再有这样的学习机会,创作者的灵感旺盛期也是有限的,你不该为了那一点金钱危机将最好的机会都用在模仿和重复上,那毫无意义,我不想看着我原本最努力上进的学生彻底毁了。”
“哦……”怎么又回到师生对话的感觉了?刚才不是在说男女朋友关系么?“那您之前还愿意指点我那些作业,不是毫无意义么……”
苏铅满脸的“这都不明白”,“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大家,如果不能成就艺术,起码要有一技傍身,再说如果你执意靠作伪为生,我也没有权利阻拦你的生路啊。”
“哦……”反正并不是因为喜欢她呗。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之后他们变成了男女朋友,不过大多数时间依然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
“你不用有负担,”某一个冬天的清晨,苏铅穿着单薄的白色T恤、光着脚从他的房间噔噔噔跑出来,他困得仿佛随时要倒下去,但还是坚持着找对了樊蓠的方向,温和地笑道,“我刚在两性关系与经济状况的话题里看到这个,我想说我是看到你有潜力才建议你走创作路线的,你学有所成也是我身为老师的荣耀。”顿了顿,他又冷淡道:“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等以后有钱了还我。”他说完这番话便无声地飘回他自己的房间,樊蓠目瞪口呆地扭头看了看外面的鹅毛大雪,想提醒他至少穿上棉拖鞋都来不及。
然后她刚转身继续做早餐,那人又噔噔噔跑出来,欢喜地喊道:“还有一个办法,如果我们结婚了就不用你还!不,不对……”他独自念叨了一会,愈发搞不清楚了,“就算结婚了那也是婚前财产,这不对啊。哦,想起来了,怎么说的,是情感上不用你还了,对……”
樊蓠微笑:“我会还的哦,苏老师。”
苏铅怔愣地站在原地:“嗯。”
“快去给你的画收个尾,一会要吃饭了。”
说起他的画,苏铅才猛然回过神来跑回房间了。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反而是她最能潜心创作的时期,当然她当时的画作水平也是愈发精湛了。唯一不顺心的就是白涛涛竟然也进了这所院校,私底下在她面前明目张胆地炫耀她就是靠父母捐赠进来的那又怎么样,她照样能比樊蓠更光鲜亮丽地从这里毕业。樊蓠只觉得她极其幼稚可笑,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人就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似的,到底还有完没完了?她那时还没有想到自己又要接着为白家千金的怨气和怒气失去更多的东西。
只不过不能从那所学校光荣毕业真是可惜,她收到了苏铅补偿给她的钱,看数字那应该是他全部工资积蓄了,但她实在没办法顶着老师同学鄙夷的眼光和言语在学校待下去,而且她认为只要白涛涛在学校一天,她想顺利毕业都难上加难。
说起来她真不明白苏铅如今送那幅画来是想说明什么,那不就是一次人体练习改良后的作品嘛,不过人家都成名多年了还留着当年那幅草稿她倒是感觉挺荣幸的,毕竟他离梵高、蒙克那种高度越来越近了。只是她不会像其他画者那样收藏他的画,因为她不想时刻想着自己曾经的愚蠢和失败。
陷入回忆让樊蓠这次的沉睡时间变长了很多,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了,想来某些人也该沉不住气快要出场了吧?今天刘汾没出现,技术人员过来替她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的融合度仍然只有60%,他们皱眉了,但没人跟她讲具体情况,只是说会向上面报告——但何总的情况似乎很不妙,公司高层基本都在她那间观察室。哦,难怪刘汾不在,她注意到他的工作铭牌不算是高层,但她早就发现他对何岳溪……不一般。樊蓠也有些担忧,她想起上一次灵魂回来的时候,看到何岳溪的病情已经不大好了,可她还是坚持自己上阵去夏秦朝帮自己,她确实是一个果敢、有担当的老板。
另外她比较好奇的是,如果这边的何岳溪真的、真的……没了,那夏秦朝的罗绡罗姑姑会怎么样?就比如,她刚刚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拉着她的手哭,那是男人的哭声,很压抑、不想被别人听见似的,但她能感觉到对方很伤心、很伤心……那不像是做梦,她几乎能感觉到滴在自己手上的热泪的温度。她想向技术人员反映这一情况,他们正在艰难地“沟通”时,外面便传来了白涛涛娇嗲的声音和洪芬的哈哈大笑声,樊蓠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容她想太多,等她彻底复原一定要给何总提意见,这个观察室允许家属探望真是太不美妙了,他们不能因为怕担责任就放家属来照看啊,万一家属中有人要害朕呢?
她妈带着白涛涛、文博宇走了进来,没好气地让技术人员出去给他们留一点私人空间,“有监视器还不够啊,天天跟防贼似地盯着我们,我们还能伤害自己家人怎么的呀?真是,有钱搞这些玩意,没钱赔给我们受害者家属啊?我发现越有钱的人越小气……”
“好啦,妈你别气了,公司不是已经把阿蓠这次的穿越费用退给您了嘛。”白涛涛柔顺地帮养母顺气。
“提起这个我就有气,就那么九十多万啊,亏这么一家大公司拿得出手哎!还没有你父母当年大方呢……呃,妈多话了,你别不乐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