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也藏了许多书。
但他不像官老爷似的,建一墙的书架来摆书。他的书多是友人相赠,混杂些市集上淘来的新旧书。
他也不爱囤书,常是读完了便又卖回给市集。因此家中的书一直保持着四五个匣子的数量。
知弈不清楚殊也每日都在读什么。殊也常常是饭前捧着一本,饭后又拥着另一本入睡。掌了灯有时也要再读上个一会儿。
知弈好奇,殊也便会将他在读的文章复述给知弈听。他有时读些志怪,知弈或多或少也在茶楼酒肆听说书先生说过。有时则是些先人名哲的语录,殊也说得兴致勃勃,知弈听得昏昏入睡。殊也有时会读些臧否时事的小册子,里头的人和事知弈从未听说过,想不到竟是发生在本朝。
然而大部分时候,都是殊也读他的书,知弈做着家里零碎的活计。
知弈也曾想过,若是自己识字,或许能有更多可和殊也说的。幸好殊也不在意他是个文盲,知弈暗暗地想。
识字的兽人本就少,像殊也这样能读会写的更是寥寥。知弈也曾问过殊也是怎样学的,殊也迟楞楞地想了许久,才说,似是幼年的时候在庙里跟着和尚们学了些,之后便无师自通。
殊也或许是个被耽误了的天才。知弈想。他若是个人类,说不定现在早已考取功名,能金榜题名也说不定。
只是殊也这个性子不像是能当官谋事的,他现在这样悠闲自在,或也是不错的境遇。
知弈缝补着手中的衣服胡思乱想,眼睛不时上瞟着坐在他对面的殊也。
殊也穿了件家里的褂子,懒洋洋的确是领口的扣儿都没系,他盯着手上的书已看了许久,却一直没翻页。仔细瞧知弈才发现殊也虽是坐着,眼皮儿早就耷拉了下来。一副半睡不睡的样子。
“殊也。”知弈轻轻唤了他一声。殊也没动唤。
知弈又推了推他的手腕,他才如梦初醒。
“去床上睡。“殊也半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知弈扶着他的肩头抱他在床上躺下。
殊也鼻腔里闷哼出两声呜咽,软绵绵地倒在知弈的怀里。
知弈好笑地摇摇头,替殊也解了外衣,脱了鞋袜。将他挽起来的发髻解开松散地披在背后。
殊也睡熟了,像个布娃娃似的任由知弈摆弄。
知弈给他盖上毯子,见殊也刚才拿在手里的那本书还在他怀里,便伸手去取。
借着烛光,知弈将正翻开的一面看得是清清楚楚。不似他以为的黑白墨字,那纸面上分明就是一幅画。画上细线勾勒出的两个小人儿衣衫不整,连头发都散乱地披在肩头。他们扭坐在彼此的身上,下身抵着下身,分明就是在交媾。
知弈又往后翻了几页,有字的纸页他全然看不懂,但画着连环画的几页他看得真切。都是两个男人变换着姿势在交合。
殊也怎的在看这样的书?知弈脸上发热,又怕殊也突然醒来知道自己偷看他的东西,赶紧合上手中的册子,轻轻放在殊也的枕头下面。
是夜,那几幅草草看过的春宫图便像是发酵的面团黏在指缝,知弈不想分神细想,那画面却总在眼前忽隐忽现。一会儿只是几根缠绕在一块儿扭曲的线条和墨点,一会儿又清晰得能辨认出上面的脸。
薄嘴唇,高鼻梁,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一双莹绿的眼里盛满了欲望和渴求。
知弈睁开眼,木木地盯着房梁看。
他脑海中浮现的幅幅春宫里出现的都是殊也的脸。而这人现在就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正沉。殊也向来睡得安稳,晚上也不怎么会动弹,贴近了也只能听见细细的呼吸声。
知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猛然睁开。他转头看殊也,银白的长发落在他的耳侧和胸前,随着殊也的呼吸缓缓起伏。
知弈喉头吞咽了一声。伸出手,将殊也抱进怀里。殊也没睁眼,只是喉头“唔咙”着接受他的怀抱,随后也抱住了知弈的腰。
他身上温温凉凉,又带着幽幽香味。知弈闭上眼,那如幻似真的影子也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只有他怀抱里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