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性格内敛的人而言，应付一个上头的话痨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向来很坐得住的时安都不得不换了好几个姿势，金玉其外实则恍惚地一声声应和着，被念到晕晕乎乎了才迎来了结束。
“不是，我说得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啊？”莫晖说得口干舌燥，猛地灌了自己一口水，发出灵魂质疑。
他对听众的敷衍还是有点感觉的，虽说在兴头的时候也不太在意就是了。
“听进去了。”只见对面的乖巧学弟表情麻木地点了点头。
莫晖：“……”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抢在他再说点什么之前，时安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刚才愣是没找到机会插进去的话，“我都还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的Alpha，是什么人？”
几乎难以察觉的刹那瞬间里，莫晖微妙地脸色一僵。
短短沉默了几息，莫晖很快恢复神采，开始打哈哈：“啊，我以前没有和你提过吗？只是个校外的普通人啦，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啦。”
时安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几天前，我在城区的情侣餐馆里看到你了。”
莫晖：“……啊？”
时安定定地盯着他。
莫晖：“……”
莫晖缓缓跪地：“对不起。”
“……为什么？”时安轻声问，这个问句平平常常，他的目光却有些空，仿佛在透过眼前的人试图看到什么遥远的东西。
这位向来过于跳脱，不守规矩的学长抗打击能力一流，丧气了一会，很快又从地上弹射起来，以一种鬼鬼祟祟的姿态凑近时安耳边，在大白天凭空营造出一种恐怖片的神秘氛围：“唉，真的对不起，不是我故意的。我爸说我这种情况太少见了，很惹人眼的，越低调越好，让我好好藏着谁都别说。既然你都发现了，我就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哈。”
他压低声音：“我Alpha，就是齐子墨。”
时安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刚才就已经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吧？”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而是，莫晖身上分明是有Alpha气息的，但却和齐子墨的信息素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们自己不说，学校里的所有人，包括分别见过他们两个人的时安，都一直下意识地认为莫晖的Alpha就是个校外的陌生人。
“我当然知道，”听到这句很有套娃色彩的话，莫晖抓了抓头发，“我这不是得从头和你解释吗？”
莫晖说，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运气特别好。
他和齐子墨现在表面上是同学和搭档，但其实关系远远不止于此。小时候，莫向云买下一个农牧星球带着全家过去定居，虽然是成为这颗星球法律上的持有者，但整整一个小行星总不至于只住着一家人，齐子墨就是当时在那里务工的人家的小孩。莫晖嫌弃家里的庄园太僻静，老爱跑出去玩，偶然一次撞上齐子墨，两人就认识了，再后来，就成了竹马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年岁一年一年地长，顺理成章地就谈起了恋爱。
但这世道，哪有让Omega自由恋爱的道理。
快快乐乐了好些年，直到莫晖到了将要成年的年纪，眼看着就要参加匹配了。齐子墨和莫晖同岁，略大几个月，实在走投无路，干脆一咬牙，自己也提交了同年的匹配申请——与Omega刚刚成年就要被逼嫁人相反，社会反而是鼓励Alpha晚婚，事业有成再申请分配的，刚刚年满18就申请匹配的Alpha，他可能是帝国几百年来头一个。
但就算参加了同一年的分配，相比帝国那么多人，他们正好配在一起的概率简直如大海捞针一般渺茫。
快出最终通知那几天，两人天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还互相鼓动着约定如果不能在一起，就效仿以前的事迹，双双私奔离开帝国，到外面当流浪侠侣。
结果——分配列表出来，两人赫然就在彼此的候选名单里。于是自然是双向奔赴，当场锁死，从结果放出到确立正式关系没有超过半分钟。
再后来，因为地处偏远，莫晖和齐子墨上学都较晚，匹配后的一两年，他们才到了面对中学毕业考的时候。
齐子墨早就被家长定好了要上军校，两人本已经做好了异地恋的准备，没成想就在毕业那年当届，第一军校相应号召，放开了技术系招收Omgea。在学习这件事上摸了十几年鱼的莫晖一个激动惊坐而起，废寝忘食地埋头苦学了大半年，结果还真叫他给考上了，就那么成了第一批进入顶尖军事大学的Omega之一。
因为制度的缘故，许多刚成年的Omega都被迫嫁给了比自己年纪大上许多的Alpha，像这种不仅能和竹马在一起，还能享受一段校园恋爱的，简直算得上是帝国别无二例的奇迹了。
“真的太好了，”时安认真说，“不过能考上第一军校是凭你自己的努力，很厉害的。”
“嘿嘿，没有啦，我就是运气好而已。”莫晖矜持道，但从身后仿佛有只无形尾巴在快速摇晃的样子能看出来，他其实对这句夸赞很受用。
“但是，我还是不知道……”
“马上就说到啦。”莫晖说。
时间回到他拿到匹配结果的那晚，莫向云当时不在家，在远隔大半个星系的主星上参加重要工作，还临近要跟随军团出征了。
莫晖打电话给他，不出意外地，对面那个无趣的老爸说话永远是那副淡淡的刻板腔调，听不出半点为自己高兴的意思。
哦，还对他说：“这种情况太罕见了，不要让别人知道。”
“啊？”
“我会给你信息素伪装剂，你的真实分配结果，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
“——所以，就这样喽。”莫晖说完，无奈地怂怂肩。
当事人自己毫不上心，时安听完反而蹙起眉头：“罕见是罕见，可是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怕太惹眼了吧。……我跟你说，我老爹那个人心思很重的，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真不知道我妈怎么受得了他的，要不是Omega不能自己主张离婚，我高低得劝我妈另择良婿。”
时安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