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他当着年仅七岁的缘一当面狩猎了一个人类,现在想来,当时的缘一简直淡定的不像话。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当年随口扯的谎话起了作用,现在想来,那可笑又劣质的谎言衬得整件事都完全不对劲了起来。
假使战国时期世道不太平,年仅七岁的孩子都早就见惯了死人,但缘一的反应还是不对劲,太平静了。
平静得像是……根本没觉得他杀人有什么问题一样。
面对杀了人的鬼,全程连手中的短刀都没有拔出来,只是和他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真的……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小孩能干出来的事吗?
但……如果缘一的逻辑确实从一开始就和同龄人不一样呢?
无惨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还是人类时养过一条狗。
那条狗是他的哥哥带来的,当时的他虽然身体还没差到不能吹风的程度,但也不能长时间奔跑,自然与同龄人的许多玩乐无缘了。
他的哥哥平日里课业繁重,没空陪他下棋,于是就带了两条全身黝黑四足雪白的小狗过来,将其中一条狗送给了他,这样他即使不动也能和狗抛接游戏之类的打发时间了。
他很喜欢那条狗,那狗也经常围着他绕圈圈,一人一狗就这么在平静中长大了,直到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之前,一直都是这样。
当他病得无法从床榻上起身时,那条狗被带走了。
他在意识朦胧间听见哥哥的仆人说着哥哥的那条猎犬得了伤寒死了,真是会给人添麻烦,还好这里养了一只长得一模一样的狗,这下总算可以交差了。
另一个人问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虽然住在这里的人不太受待见,但真要论血统的话也算是少爷,而且与少主的关系不错。
另外一个人说少主现在在外地解决水灾的问题,哪管得到这里,再说这狗本来就是少主的东西,你废话这么多是不想要工钱了吗?
另外一个人连连赔笑,连说不敢不敢。
无惨虽然听到了那番话,可等到哥哥回来却无法处理掉那两个人,狗是仆人轮流饲养的,当时的无惨病得神志不清,连时间都无法判断,更别说从朦胧的记忆里判断说话的人是谁了。
哥哥见状打算把那条狗还给他。
可是无惨却笑笑,说这狗本来就是哥哥的东西,现在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仆人说话虽然比较难听,但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这狗本来就是少主的东西”。
无惨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在哥哥庇护下苟活的附庸,他自以为所拥有的东西,全部都是他哥哥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只有他一个人拎不清楚,自以为是。
既然如此,不如放那条狗去它该去的地方,说不定那条狗也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陪自己这个病死鬼在别院的角落蹉跎一生。
于是他在狗的呜咽声中离开。
等到再次见面,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那时的他已经变成了鬼。
他虽然善于藏匿身形,但气味是骗不过狗的,因此家族中派人来杀他的时候,常常会带上猎犬指明方向。
血在夜空中飞溅,猎犬的吼叫与刀兵相接的声音在夜空中此起彼伏。
那一仗,无惨虽然赢了,但靠着树倒在血泊中的他连手都抬不起来。当时的他虽然是鬼,但恢复能力却远没有后来那么强,多处贯穿伤和粉碎性骨折完全够他不能动弹好一会的了,现在他面前那条黑色的猎犬都足够撕开他的喉咙。
那条猎犬静静地看着他,谨慎地慢慢接近,无惨的心如擂鼓般跳动,准备在那条狗动手前动手。
可最后那条狗却在他的右手边缩成一团躺下了。
无惨这才看到,这条被血染红的黑狗脚上,有几撮白毛。
他叫了一声记忆中的名字,那条狗站起来汪了一声,对着面前的鬼不停地摇尾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鬼的身上满是同类和同伴的鲜血。
想到这里,无惨思绪忽然有些清晰了。
小时候的缘一,说不定比起人的思维方式反倒更像野兽。
那时的缘一目光澄澈,既像是行走于地上的神明,也像是藏匿于人群中的野兽,对那时他来讲,人恐怕和天上的飞鸟与地上的游鱼并没有区别。
他也许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无惨杀死的人是他的同类,因此他那么淡定,就像人不会害怕杀鱼的厨师。
他带着刀出现在处理尸体的无惨面前,用着近乎本能的方式判断着无惨是否会造成威胁。
无惨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因此那一晚小缘一的刀没有出鞘。
那时的缘一并不能很好的理解人与鬼的区别,但他能依靠野兽的直觉判断对方对他是抱有善意还是恶意。
那时的无惨刚好给予了缘一最大限度的善意,因此他得到了缘一的接纳,被视为了同伴。
这才是他为什么身为鬼,却依旧能得到加入了鬼杀队的缘一的区别对待的原因。
思及此处,无惨睁开了眼睛。
他在月光下看着身侧缘一平静的睡颜,将尖锐的指尖抵了缘一的动脉上。
那么,我可以相信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无惨在心中无声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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