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来到夏初。
奉贤书院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朵朵争艳。日光里带了些凌厉,空气中多了些许闷热。
林晚坐在自己房间内的书桌前,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持卷,袖口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臂。
虽说已经通过了童试,但科考前夕,林晚得把握好最后的温书时间,巩固知识。
林晚来到谢家已一年有余。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不再是锦衣玉食的林公子,而是林家人唯一后人,林晚。经历过不少事情,他长大了,摆脱了身上原本的怯生生的柔弱,身上多了一股凌然的威严。
谢朝还想为这事庆祝。林晚说:“这有什么可庆祝的。”
谢朝败兴,也闭上了嘴。
是啊,进入谢家的这一年,也是林父林母逝世一年。失去双亲的伤痛,谢朝他一个阖家庭圆满的人又怎么能知呢。
在父亲祭日这天,林晚只身一人来到城外,独自来到小径尽头。谢朝原本也想跟着来的,但是被林晚谢绝了,他只能叮嘱他:“路上小心些。”
林晚来到山脚下一僻静处,一座矮矮的坟包就在这树荫之下。
走近些便能看到,青灰色的墓碑上刻着两人的姓名。两个曾经是林晚生命中最亲密的人,现在却阴阳两隔,永远沉睡在这两座包矮矮的坟茔中。
林晚挽起袖子,把墓旁疯长的杂草给拔除干净,手不小心被草破了道口子,几滴血流了出来。他把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含了几口,这是谢朝不久前教他的法子,受伤以后先啄两口,待止住血以后继续干活。
这些杂事要是放在从前,那都是下等人的活儿,根本轮不到他林大公子来干。
做完这些以后,林晚从小竹篮里拿出准备好的物品来祭拜,三枝香青烟袅袅,在这烟雾中,他不禁陷入了回忆。
回忆里的父亲总是很严厉,常常叮嘱林晚多读些书,但除此之外,考不考功名,做不做官,父亲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受父亲的影响,林晚从小就喜爱读书,什么书都喜欢翻开看看,沉迷时常常是手不释卷。
母亲看到儿子废寝忘食的模样,总是怕他累坏了身子,他们爷俩忙碌起来便不管不顾,便命令下人给他们父子煲些补气养血的药膳。
而那时,父亲总是假装厉色,说几句:“夫人莫要宠坏了晚儿,让他吃些苦头,未必是坏事。”之类的话。
“你这老头子,在外面对外人不苟言笑,这罢了了,回到家对自己儿子还这么严苛,天天这么个看法,总有一天要把眼睛看坏了,你叫我这个当娘的怎么看得下去。”
“爹,娘,你们别吵了,书,我会看,汤,我也会喝,爹娘对孩儿好,孩儿皆记在心间。”
对唯一的儿子林晚听话懂事这点,林家两口子一向是颇为满意的。
“晚儿,等会儿喝光了别留给你爹,也忒小心眼了。”
别人家都是夫人惧怕丈夫,而林家则是反过来,丈夫惧内,林南星手拿空碗,脸上带着无奈的神色,对自己的妻子摇摇头。
“阿福,给老爷也盛上一碗。”
“是,夫人。”
“夫人可不生我气了?”
“气了这么多年,早就气饱了。”
林夫人转过身,林南星两手搭在夫人的肩上,说几句好话让她消消气,把一脸怒色的她都给逗笑了。
阿福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端上来,放到桌上。林晚娘亲还是先给夫君盛上一碗,谈话间林家一家三口都笑了。
那爽朗的笑声那样熟悉,仿佛还在昨天。
回忆结束,林晚早已在香火缭绕中红了眼眶,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在心里默念,爹娘的恩德,孩儿皆记在心间。
林晚对着父母的墓碑又拜了一拜,低声道:“父亲、娘亲在上,受孩儿一拜。孩儿发誓,从今往后,定不会再教人欺辱!”说这句话时,眼神锐利如刀。
又过了几日。
林晚刚从书院回来,谢府下人给林晚递上一封信,封信外写着林晚亲启几个字,林晚接过来,心中不禁问,自己双亲都已不在世,会是谁寄来的信?
林晚回到自己房间,把信封拆开,把有些皱的信纸展平,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一看便知是由刚学写字之人所写:已嫁人,一切安好,公子勿念。
是翠兰寄来的信,林晚一看便知。
翠兰不识字,为了给自己写信,也拿起笔,一笔一划学起了写字,为了让自己不用担心,竟然用功至此,林晚手里拿着信,心中大为感动。
看够以后,林晚把信叠好,收回信封里,放到柜子里。翠兰是个好姑娘,希望婆家能待她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