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方奕归觉得恶心，不是因为嫌这里脏，是因为情感落差太大难以接受。他觉得自己被黏腻而腥臭的涡流围住，缠住，全身都动弹不得，但有人走了过来，把他从涡流里拉出来了。
路同走到方奕归面前，“你脸色好差。”
方奕归看到了熟悉的人，心情平复了一些，“没事，刚刚突然有些头晕，现在好了。”
路同问，“你怎么在这里？”
方奕归垂头丧气，“我的钱包被一个小孩偷了，我追着她就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我钱包里只有卡又没有钱，她偷了也没法用。路同哥，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路同晃了晃手机，“我本来想去帮师父去买90区特产的茶叶，但是导航导错了路。”
方奕归苦笑，“都好惨啊。”
路同突然盯着某条巷子看，又指了指，“偷你钱包的是她吗？”
方奕归顺着路同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在翻一个干净的钱包，旁边还围着几个小孩。那几个小孩在说“钱包里都没有钱”，“那怎么买药”，“小甜好难受”之类的话，他朝那几个小孩跑了过去。
12.
方奕归一跑过去，那几个小孩就如鸟兽散了。路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对方奕归说，“你看。”
方奕归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小女孩，面色枯槁，神情痛苦，在不停地咳嗽，被几件破衣服层层叠叠地包裹住，像给她搭建的茧，她的保护壳。路同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她在发烧。”
突然有几块石头砸了过来，砸在路同的背上，砸在方奕归的腿上，是刚刚那几个小孩扔的。他们又折回来了，捡起地上的石头砸路同和方奕归，“不许碰小甜！”
方奕归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几个小孩子，他手足无措地看了看路同，路同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是心平气和。他对那几个小孩子说，“她在发烧。”
抢方奕归钱包的那个小孩像是领头的，她喊，“不许你碰她！”
路同问，“你们抢别人的钱包是为了给她买药？”
领头小孩凶神恶煞，“要你管！”
路同又说，“钱包里只有卡没有钱，你们没有银行卡密码，抢了钱包也没办法用。”
领头小孩听不进去话，继续吼，“不关你的事！”
路同问，“我买药给她，你把钱包还给我好不好？”
领头小孩终于听进去话了，她犹豫不决地问，“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要是我把钱包给你了，你不买药怎么办？大人都是骗子！”
路同说，“这样吧，我把他留在这里做人质。”他指了指方奕归，“我去买药，我把药给你之后你再把钱包给我。”
领头小孩说，“说谎的人天打五雷轰！”
路同附和，“说谎的人天打五雷轰！”他朝方奕归眨眨眼，又笑了一下，“人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方奕归怔了一下，这条街灰暗而干枯，但在刚刚那个瞬间，他却看见所有的光都凝聚在了路同眼睛里，漂亮得无法形容。
13.
领头的小孩问方奕归，嫌弃，“现在又没下雨，你为什么要打伞？你是傻子？”
方奕归尴尬，“我很容易招怨鬼，这把伞是驱鬼用的。”
领头小孩怜悯地看了一眼方奕归，“那你不是没伞就没法活了？原来你这么可怜啊。”
方奕归哭笑不得，他听见领头小孩嘀咕，“早知道小甜变成这个样子，我就不带她去勾云塔了。”
方奕归问，“勾云塔怎么了吗？”
领头小孩回答，“我带小甜去勾云塔找小鱼姐姐，她摘了勾云塔附近树上的橘子吃，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发烧了。”
方奕归还想问下去，路同买完药回来了。他把一袋药和一瓶水递给领头小孩，“现在可以把钱包还给我了？”
领头小孩恶声恶气，“我还没验货！”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词。她死死撰住方奕归的钱包，让其他小孩检查药。有个小胖孩打开塑料袋，扒拉了几下，惊喜地掏出一盒冲剂，“以前我发烧的时候，我奶奶就是给我喝的这种药！”
路同说，“我没找药店要到热水，冷水泡这种冲剂泡不散。你们把药的包装袋折起来，当勺子搅拌，多搅拌几下药应该能泡散。”
小胖孩立即乖乖给生病的小孩喂药，领头小孩看了看路同和方奕归，抉择一番，乖乖把钱包还给路同了。方奕归委屈，“这明明是我的钱包……”
领头小孩朝方奕归昂了昂下巴，“你看起来好呆，他看起来更聪明。”她说完之后又补充，“也更好看。”
路同把钱包递给了方奕归，又朝领头小孩笑了起来，“好了，这样子就不用被天打五雷轰了。”
领头小孩不屑，“我才不会说谎，我又不是你们大人，说的话从来不算数。”
小胖孩听了领头小孩的话，立即反驳，“小鱼姐姐才不会说谎！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方奕归小声问，“刚刚我就想问了，小鱼姐姐是谁啊？”
小胖孩炫耀般地回答，“小鱼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经常给我们买东西吃，还会陪我们玩。但是有一天……”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抽噎了一下，“有一天她说她换了个更赚钱的工作，然后第二天她就再也没回来了……”
个头最小的小孩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小鱼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领头小孩冷漠，“她就是不想管我们了。”
小胖孩反驳，“小鱼姐姐才不会不要我们！她肯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