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幕降临，雾气也缓缓升起，笼罩着大地，蒙住了一切肉眼看得见的东西。
一个黑影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着“仇恨……杀死……”，鲜血从指间低落，地上躺着一个死去的怀了孕的女人。
一只猫目睹了这一切，它飞快地逃跑了，身影消失在黑夜与浓雾之中。
02.
定光节快到了，在这一天，人们会点燃灯笼将各处照亮，以便让死者找到去轮回的道路，也同时为生者祈福。每年的定光节都举办得很隆重，今年也是，才二月初，各家各户就已经在张罗准备了。到处都挂着不同的灯笼，五颜六色，造型各异。有普通的圆球形、方形、菱形的，但更多的是诸如莲花、兔子、老虎这样的，还有些愿意花心思的人，甚至做出了孔雀、象、地藏菩萨模样的灯笼。
每个地方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息，人世间似乎都变得更和谐了一些。有钱人在这段时间还会布施，他们在平时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救死扶伤里也挂上了灯笼，合欢花的，萱草的，酒瓶的，胶囊的，造型都很特殊。
孟途走进救死扶伤，发现只有吧台那里有位置，而有位置的原因是元殊坐在那里，没人敢靠近。元殊也看到了孟途，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元殊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孟途笑眯眯地坐下了，是吧台离元殊三个座位远的位置。
杜啼欢望着萱草的灯笼发呆，她看到元殊和孟途都来了，随口问，“你们俩打算怎么过节？”
孟途回答，“我有要一起过节的人。”
元殊回答，“我自有打算。”
孟途讥讽，“有些杀人不眨眼的人还是别在定光节那天出门了，毕竟这么好的节日氛围，要是被破坏未免也太可惜了。”
元殊呛回去，“影子就乖乖躲在暗处别出来了。”
孟途说，“我怎么听到了一只疯狗在乱吠呢？”
元殊说，“我只听见一只乌鸦聒噪的叫声。”
两个人剑拔弩张，但杜啼欢并不打算制止他们俩，她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戏。突然救死扶伤里又进来了人，是方奕归。方奕归脸红扑扑的，脸上带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也坐在了吧台，是孟途和元殊中间的位置，他点了杯姜汁汽水。
杜啼欢问方奕归，“看你这样子，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方奕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明亮又纯粹，“刚刚路同哥答应了我，定光节那天和我一起去放天灯。”
孟途和元殊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起身，然后走出了救死扶伤。
方奕归疑惑，“他们俩那么急是去干什么？”
杜啼欢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笑，“谁知道呢。”
阿服在旁边感叹，“啊，爱情，多么令人烦恼的一样东西。”
03.
077号仔细地给小电瓶做完了检查，然后报告结果，“05711323号电瓶车无任何故障，状态……状……状……状态良好。”它在说话的时候明显地卡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干涩而失真。但卡顿持续了几秒就结束了，077号又立刻恢复了正常。077号对路同说，“路先生，您把05711323号电瓶车维护得很好。”
小电瓶说，“他哪里维护我了？全都是我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啊，好心酸啊，我不想干了我要抛锚……”
路同对小电瓶这幅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了，他问077号，“你刚刚发生了卡顿，你还好吗？”
077号不动了，眼睛里的蓝光一闪一闪的，是在进行自我检测。大概一分钟过去了，077号报告，“未发现任何错误。”它说，“可能是我的系统需要更新了吧，看来我也需要去别的维修站检查看看。医生也会生病，人类说的很对，医者不自医。”
以前077号在说话的时候，177号总是会插话。但路同发现今天177号不在，从走进维修站以后他就一直没看到177号。他问，“177号呢？今天怎么没看到它？”
077号回答，“177号发生了故障，人类觉得维修成本太高，干脆换了台新的。旧的177号昨晚就已经被拉到了报废厂，新的177号在今天下午会送过来。”
外面有一辆广播车驶过，正在播放佛经“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那声音越来越远，像颤动的梦一样消失了。077说，“物体的损坏和消逝是很正常的事，即使群山也会有变成平地的一天。”077号眼睛里的蓝光闪了闪，它问路同，“路先生，你在寺庙待过，那你知道机器人死了之后能轮回能成佛吗？我搜遍了资料库也找不到答案……”
路同回答，“佛经里没有明确地写不能。”
077号点点头，“要是我能再看到177号就好了。”
路同看见维修站挂着的两个灯笼，猫的模样，一黑一白，他觉得那两个灯笼就像077号和177号一样。
＊出自《金刚经》
04.
路同骑着小电瓶离开了维修站，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到购物广场里广告屏上播放的新闻，“经过研究，泥洹实验室制造出一款名为卍号实验性机器人，研究人员称，卍号可随意变换形态，变成任何生命体的模样。据了解，这项技术将被投入到各种救援行动及其他领域中。值得注意的是，本次参与研究人员全体为女性……”
路同漫不经心地看着这条新闻，还在想刚刚077号说的话，他问小电瓶，“机器人死了以后能成佛吗？”
小电瓶一副无所谓的口吻，“都不是活物成什么佛。”
路同又问，“机器人死了以后能轮回吗？”
小电瓶回答，“都不是活物轮什么回。”它提醒路同，“绿灯亮了，快走吧。怎么还这么远，我不想干了我要抛锚……”
05.
路同回到店里以后，收到了方奕归的消息。方奕归放寒假回家了，回到了107区，离77区的距离坐飞机要花两个多小时。他没法来路同店里，于是就和路同发消息。
方奕归本身话就很多，而路同白天又闲，于是他们两经常聊一些有的没的：黎明时分的一颗星星，新口味的棒棒糖，昨晚做的梦，一日三餐……最近他们俩聊天有固定的结束语，一方问，“今天你过得怎么样？”另一方回答，“我依然向往着幸福，过得很好。”这是一个短片结尾的最后一句台词，他们俩都很喜欢那个短片。
这次方奕归发过来的是一个视频，是路同刚刚在广场看到的那条卍号机器人的新闻。方奕归说，“好神奇啊。”
路同回，“的确很神奇。”他问方奕归，“你觉得机器人死了以后能成佛吗？”
方奕归回，“我不知道……”他说，“佛经里只说过有生命的东西能成佛。”他的信息回得很快，一条接一条——
“但机器人到底算死物还是活物？”
“从构成来看，它们是没有生命的，但它们会动会说话会思考有感情。”
“我希望它们能够成佛，不然太悲哀了。”
方奕归发了一张水母星星满头问号的图片，又问，“路同哥，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