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擦肩而过,或者是在某个共同好友的婚礼上相视转眸,又或者在某个灯光迷乱的酒吧里对酒相望。
他设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场景,唯独忽略了最狼狈的一种。
盛夏傍晚的公交站牌旁挤满了下班的人群,笔直的长街上,车流在夕阳的余光里穿梭而行,路边亮起的霓虹灯晃花了人眼,刺耳的汽笛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跳动着涌进鼓膜,周围的一切变得如此清晰,又如此扰人心绪。
江夏静静的站在那,所有的感官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机能,胸膛里悸动的回声在脑海里回荡,晃动的人群从他的视线中穿过,乱了谁的眼,又模糊了谁的面容。
在某一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的眼底只映出那一个人,那个曾经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相顾无言,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宽大的马路横跨在两人之间,但江夏知道真正阻隔他们的是匆匆而过的时间洪流。
七年,足够一个人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也足够忘掉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
那人低头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虽然江夏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定是极其温柔的。
恍然的抬头,那人的目光也变得模糊起来,似乎在确认什么,那人向江夏走来。
江夏慌乱的找回了理智,转头钻进人群中想要逃离,缓慢的公交车停靠在站牌旁,像是隔绝了一整个世界。
身后刺耳的刹车声以及漫骂声传来,江夏不由的回头看去,方瑜几乎是飞奔而来,在江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冰冷的温度透过灼热的皮肤渗入骨髓,指尖微微用力,一片深红浮现在江夏的胳膊上,伴着刺痛,江夏感觉到了方瑜身体里的寒冷。
他的手为何如此冰凉?
“江夏!?”
方瑜起伏的胸口伴着些许的不确定,带着痛楚与不可置信的眼神令江夏的心脏一阵阵抽痛。
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将那快要奔涌而出的悸动强压在心底,表面上江夏波澜不惊,平静的眼神甚至有些空洞,但其实在看见方瑜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早已溃不成军。
“好久不见。”
江夏扯着嘴角,喑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自认为露出了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可是在方瑜的眼里却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方瑜慢慢放开江夏的胳膊,略微迷茫的眼神也变得清新,掩去了满目的哀伤,转而异常冷淡的看着他:“嗯,确实很久没见了。”
不知是不是江夏的错觉,总觉得方瑜的语气里带着些恨意。
也罢,方瑜确实有理由恨自己。
江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与方瑜同行的那个男孩匆匆而来,一手拉着方瑜的胳膊,担忧的看着他:“你跑那么快干嘛,要是出危险了怎么办?”。
那男孩担忧的看着方瑜,眼底的关心一览无遗,不用猜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方瑜目光微动,抬手温柔的摸了摸那人的头发,宠溺至极:“抱歉,让你担心了。”
那语气与动作江夏再熟悉不过了,看着两人的亲昵,江夏竟在这炎热的夏天里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从心脏处涌出的冰冷随着血液漫至全身。
几乎是落荒而逃,江夏颤抖的说道:“没什么事……我……我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惊慌失措的离开了,甚至都没敢看方瑜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狼狈的逃开了。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身体已经开始发抖,眼眶处的温热快要溢出,他没有办法看着曾经的爱人对另一个男人如此亲昵,逃离!只想赶快逃离!
慌乱的身影游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与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江夏试图用急促的呼吸掩盖住心底的慌乱,他睁大双眼,急促的呼吸着,想让溢出的泪水永远的停留在眼底,可是方瑜的身影就像挥之不去的残影,在他脑海里四处冲撞。
七年了,江夏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可是当真正面对方瑜时,那些潜藏在灵魂深处的压抑毫无保留的蜂拥而至,强撑着的理性几乎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江夏抬起抖的快要握不住的手,掩面转头钻进一个幽暗的小巷,靠在斑驳的石墙上抽噎着哭出声。
身体慢慢滑落,瘫坐在地上,呜咽的哭声里藏着深深的绝望,丝丝哭腔从指间流出,顺着空寂的回声飘荡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