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面环着冬青树篱,安静又安全,乔榕觉得自己很会找地方。
过了好一会她才发现情况不对。会挑地方的人或许不止她一个。
角落里,有一辆车的车窗幽幽闪着亮光。
光线很弱,乔榕眨了眼再看,的确存在,不是她的幻觉。
渐渐的,黑暗中浮现出一道隐约轮廓。有人静坐在那里,开着车窗,悄无声息。
乔榕本来没觉得太冷,但现在脚板底骤然窜起一股凉意,让她脑袋发麻。
她紧了紧衣服,拖着冰冷的腿走向门廊。
车门解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低低的,碾轧积雪的声音。
乔榕心跳如擂,瞳孔有些分散。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上斜坡,脱力一般靠着门框。
“你好像比以前灵活了不少。”
纤细嗓音带着几分玩味,穿过雪帘,被寒风送到她的耳边。
乔榕打了个颤,僵硬的足底仿佛黏在冰块上。
“好久不见。”他浅笑,“不想对我打声招呼吗?”
乔榕久久的出神,数过叁十次心跳,又是二十次呼吸。冲到头顶的血流开始倒流。她垂下头,缓缓转过了身体。
奶茶店循环播放着abba的《happynewyear》,雪花翩飞,就像涂抹金属细粉的圣诞贺卡,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闪闪发亮。
贺轶站在空地中央,发顶涂上了不均匀的白色。
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瘦,穿着合体的黑色大衣,手里拿着一只保温杯,格纹围巾草草绕了两圈。
过于白皙的脸上多了一副眼镜,细丝边框反射光芒,看不见睫毛厚重的眼睛。
同样也看不清神情。
乔榕推开通往宴会的门,路边转来的耀眼车灯扫过面庞,随后闪了一闪。
仿佛预知到什么,她转过头,车辆稳当停下,雪光把挡风玻璃后的轮廓映得清晰。
乔维桑单手扶着方向盘,提起一只淡粉色纸袋,朝她晃动。
如果世界上有记忆消除器这种东西,乔榕会首当其冲删除掉与贺轶相关的所有内容。
她的恋爱经验乏善可陈,却足够令她在回忆中窒息。
曾经分裂的对象再次出现在眼前,她的第一反应是想确认那是不是真的。
随后她发现,那些好的与坏的回忆早已被揉成了理不清的线团,当你看向它的时候,只会源源不断地产生一种时空被打乱的虚无感。
乔维桑的姜汁撞奶把她拉回了现实。
电台里重复着一则征婚广告,乔榕换了一个频道。
“......情破裂是否还能挽回?拨打我们的免费节目热线,资深情感专家在线解答疑惑,023xxxxx。”
很快跳转到正式节目,一个女人哭诉老公有了外遇,小叁是她教过的学生,被发现后老公跪着求她原谅,她到底要不要离婚云云。
乔榕默默换走,直到音乐声流淌出来才停止。
低哑的女声唱着一首有关回忆的歌,乔榕咽下醇厚的冻状牛奶,重复了一遍。
乔维桑给了她上车后到现在的唯一一个眼神。
“为我唱的,还是为别人唱的?”
乔榕说,“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乔维桑疑似“哼”了一声。
他们去了江滩。平静的叁角洲挤满了等候跨年烟火的人们。乔维桑提前预定了车位,背靠树林,对面便是人山人海。
厚重的树枝绕成一片华盖,车头的积雪被衣服盖住,他坐上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乔榕提起裙子,把没喝完的牛奶递给他,乔维桑吃掉一口,她连忙爬上来,从他手里抢走。乔维桑洞悉她护食的本性,逮着机会把她困住,拉开外套包进了怀里。
临海的摩天大楼整栋都变成了金色和红色,电子屏幕显示着倒计时。
六十
人群开始骚动,隔着一道大江,乔榕听到有人大声叫出了不知谁的名字。
四十
洋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声交汇,浪花一阵阵拍向岸边,乔维桑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二十
海浪在黑暗中推进,鸥鸟划过钢铁丛林,喧嚣蔓延,被气流捕掳,四面八方扩散。
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慢慢融化,倒数声震耳欲聋,乔维桑的嘴唇擦过她的耳畔。
微风卷起发梢,手指相触,一根一根穿插而过,乔榕呼吸着乔维桑喷在颊边的热气,轻轻转过头,明亮的双眼融淬火焰。
明亮的裙摆盖住深色长裤,乔榕吞下残余的姜汁香味。
停顿瞬间,金色的弧线划开黑暗,半途溅出一树火星。破空声一阵阵传来,漫天落下细碎的彩色宝石,光芒铺天盖地。
人们抓住所有的特殊时刻,只为疯狂消耗自己。
尖叫。火药。音乐。噪声。
乔榕抵着乔维桑的膝盖棱角,膨胀的思念让她眼角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