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随意,但江澜很明白——好朋友相约考同一所高中是青春故事必有的桥段,是横跨少年期最最重要的事,然而到了人生新阶段,面对无限大的世界,在意的变得不值一提,相聚的人又都走散,在普罗大众中,鲜少能有这么长久的友谊。
这件事难得,但放在方清樾身上又理所当然。
老板娘上菜,呲呲作响的铁盘在叁人之间添上一把烫火星。
一串两个翅,曲婷婷分到一个奶香味,其实就是焗芝士吧,还挺不赖,她啃着鸡翅骨,对面两个就当着她的面嘀嘀咕咕分那碗煲仔饭,你一勺我一勺,各种口味的烤串都换一换,散发着恋爱的腻歪劲儿。
不婚主义者太注重自由,从来不相信爱情是万能良药,激情一时的东西罢了,她更愿依赖自己,依赖亲友,但……曲婷婷没滋没味地嗦伤心冷面,心里不知哪个角落突然软下去。
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不同,追求亦不同,目前来看方宝儿精神头很足,人也长胖了,至少是段能带给她快乐的关系,可见这头死犟驴终于走出沼泽,迈上偏僻但宁静的乡间小道。
这是好事啊,她浮起一丝笑意,心想这下恋爱脑能歇歇了,此刻的她仍不屑于爱情的激情幻影,但不妨碍把茶杯挪到中间,说上一句:“来,第二个酒满上嘞,我祝——喂方宝儿你笑什么!”
“咳,没,你继续说。”
你就得意吧,曲婷婷佯装生气,脸还没冷下来就畅快大笑:“祝99也太俗了,还是祝您俩年年似今日,岁岁有今朝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嫌弃她这句话说得太有年味,后窗小巷有小孩跑过,劈里啪啦点了一串鞭炮,缀在好友执拗而庞大的祝福里。
——永远热恋。
祝福向来难圆满,尤其是来自不愿吃亏也不愿长大的大头鱼,可见十年如流水,当年抱着书包在走廊打盹,半点不识人间疾苦的小胖墩一点都没变。方清樾哑然失笑,认真收下这片愿景,心想这样也挺好。
等烤串只剩铁盘和竹签,桌上摞着两个大碗,妈宝曲婷婷赶着回家彩衣娱亲,洛神花茶续了一杯杯,甜味被冲得寡淡,方清樾便举起来,把最后一个“酒”跟她碰了。
“说点什么?”曲婷婷放下刚拿起的包,咬着刚涂上口红的唇瓣,“‘今天的狗粮好吃吗,欢迎再来’?”
店里人声喧闹。
“婷婷,”方清樾弯眼,呼出在胸腑中郁积太久的冷气,整个人好似一只轻快的热气球,连语气都像小学生拉勾勾,“祝——友谊常青。”
……
胖嫂烤翅是记忆地标里很驳杂的一幢,第一次喝啤酒,因为月考成绩哭,出国前的寒假小聚……总是被热油溅脏的校服和习题册,挤挤挨挨又多姿多彩。
她追着记忆,和江澜一起爬上二楼,两人从卫生间旁边的小门溜出去,现在她们站在胖嫂烤翅的后门,夜风吹过,铁架子搭成的楼梯和阳台格外粗犷,后厨在不远处大声嗡鸣。楼下是小巷的死角,横着不知谁家丢的破沙发,而一墙之隔就是热闹的,红灯绿酒的大街。
明明没喝酒,方清樾还是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她望了江澜很久,才傻乎乎地问道:“就这样?”
“就这样,”江澜摸她毛绒绒的发顶,问,“满意么?”
女孩舒适地眯眼,微微踮脚蹭她的手心,像终于放松下来的小刺猬,“嗯。”
“总是乱cao心,也不看看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算讨厌,还能当场打起来嘛?”话一说长就呼出白雾,晕染含笑的眉眼。
“可……要是实在讨厌婷婷呢?或者……”
“婷婷人挺好,也很可爱,不用总这么担心的。”
方清樾不说话,低头看脚尖。
“这么悲观啊。”澜澜歪头,“那,假如这样……我想我们叁个也应该有默契,我和她的关系再恶劣,也不影响和你的关系。”
“……”
“你看,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是你女朋友,两个陌生人见面,成年人的矛盾要学会自己解决。”女人笑起来有点腼腆,“如果非要你选一个,这是小学生的争宠戏码吧,也太逊了。”
是啊,无论是婷婷整天喊贱人拉着她快跑,还是谢颖整天喊有她没我,都在无奈与痛苦中施展无尽的窒息。
她的爱情向来是一条荆棘路,从始到终总在做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单选题。
方清樾眨了下干涩的眼睛。
“清樾,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证明‘爱’,我相信在做出任何牺牲前,办法总比问题多……”
话还没说完,小朋友举高胳膊,结结实实地扑到她怀里,她迅速地攻城略地,吻比任何一次急,充满野性,换气都接不上,用唇用舌甚至用牙榨取爱人的温柔,江澜短暂地担忧了下胳膊撞到墙上的那声闷响,还有羽绒服是不是被墙面蹭脏,但很快她就被勾进激烈的情潮中,没有灯光的地方,远处的车水马龙最清晰,而后这些——连同整个世界都被打湿模糊。
最后江澜敞开羽绒服把人兜进来,贴着清樾的脸颊蔫蔫地喘。
“是辣的。”她轻声笑,埋怨两个人口腔里残存的辣椒粉。
“阿澜。”小刺猬往她怀里埋,她用手心抹着生理泪水,因为喘息微微颤抖,“澜澜。”
“我好喜欢你。”
喜欢这份稳定,喜欢蓬勃的生命,喜欢蔓延到她心上,叫嚣着“你肯定很爱我”的自信。
——她打开门窗,把太阳抱进怀里,说没办法,我控制不住地爱着你。
“哎,我也是,”江澜捞出来她,看着亮晶晶的眼睛,低头碰鼻尖,“而且……我还好酸呢。”
已经变成黏人精的方清樾迟钝望。
“宝宝你曾经做过这个选择。”
是肯定句——发小和母亲,都以这种方式割断绳索,构成一个破碎的方清樾。江澜知道如今这颗心也会义无反顾为她做这些,但她偏不要。恋爱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属于自由,也属于享受,她一边迫真地鄙视那个虚无缥缈的前任,一边长叹一声,不断冒酸泡泡。
她抱紧有些无措的清樾,轻轻啄了下唇。
“哄哄我,”她委委屈屈地说,“我想吃夜市的棉花糖。”
作话小尾巴:
江澜女士,伟大的自由卫士,善良之光,永远奋斗的pua终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