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顺正要撕开范夫人的征袍时,阿侬忽然开口道:「够了!」这已经是给足范夫人的颜面了,若是连内衬的征袍都让这些男人们给扒了,那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饶是如此,她还是赤着脚,双臂抱胸,簌簌发抖,也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愤怒,一张阴毒俊俏的脸上,一时红,一时白。
只剩下被云袜包裹的双脚站在地上,袜底很快就被山泥染黑,样子看起来狼狈不堪。
「嘻嘻!」范夫人听到身边有人在窃笑。
她顿时扭过头去,那些笑她的人,很快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在自尊心被践踏的同时,这些人的火上浇油,让范夫人咬牙切齿,却还是按了按心头的火气,对阿侬道:「娅王,你为何如此待我?」阿侬道:「范夫人,听闻大宋朝廷之内,最讲究的是礼仪秩序,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又何感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甲胄?罢了,你若欢喜,哀家将这身行头赐于你,倒也无妨。
不过,今日事出重要,暂且先借来一用!」黎顺等人又把刚刚洗剥过的穆桂英给捉了过来,舞动着她疲软无力的手臂,把刚从范夫人身上剥下来的铠甲又一件一件地往她的身上套去。
在这整个过程过,她不禁泛起了嘀咕,若是寻常使者来访,大南国虽然已是日薄西山,但寻些美女出来作陪,倒也并非什么难事,为何要她这位宋国的女俘前来?再看范夫人,似乎已对阿侬心存恨意,将来若有机会,好生利用,倒也难免不失为她脱身的一个良方。
可是现在的她,离脱身这个念头,还是遥遥无期。
很快,甲胄被套到了身上,紫金盔和牛皮靴也照模照样地让她穿戴整齐。
不知为何,穆桂英竟觉得这顶紫金盔和甲胄,穿在身上竟是如此沉重。
时已入秋,天气渐寒,南地虽不如中原那般暑寒分明,可是这铠甲贴身而穿,还是感觉有些冰寒难耐。
紧接着,黎顺又把那巨大的靠氅往穆桂英的肩后一披,在前头胸口打上个结,便让几名精壮的汉子押着,往丝苇寨的大厅里走去。
只剩下委屈得几乎掉下眼泪来的范夫人,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却不知道这笔账应该算在穆桂英的头上,还是算在阿侬的头上。
厅堂里,侬智高、侬智光几位兄弟和大南国的上下文武,济济一堂。
但见坐在宾席上座的一名少年,看起来年刚满二十,长得眉清目秀,身高七尺。
头上白布缠脑,身穿白色大襟上衣,外罩蓝色短褂。
下身穿白色宽桶裤,黑色的薄底子快靴,一条长长的黑色裤带系在腰上,却留出一段长长的绳结,几乎拖到了膝盖上。
他的装束在穆桂英的眼中看来,确实有些可笑,但也很快就证明了范叔、范季兄弟二人的话,此人正是大理国的白蛮。
「杨世子,来来来,到了特磨,不必拘束,就当是在自家领地里一般。
快将这碗酒干了,今后大南国和大理国,理当亲如一家,互通有无!」侬智高举杯祝道。
「南国陛下客气了!不才杨义贞贸然来访,多有打扰,还请见谅!」少年道。
原来,这位少年名唤杨义贞。
虽然穆桂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也知道大理国在建国之初,南诏蒙氏衰微,段、杨、赵、郑等势力先后崛起,最终大权落于太祖段思平手中,建国号为理。
理国之建立,段思平也决然离不开高氏家族的拥戴,而立国之后,杨、赵、郑等领主势力,依然不减。
由是,大理国除了段家的天下外,仍由高、杨、郑、赵四家手握大权,难分上下。
比起当今大宋国内的呼、杨、郑、高四大家族来,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竖子既然姓杨,又是来自理国,受南天子侬智高的厚待,想必正是洱海世家杨允贤之后。
少年饮罢了酒,放下酒盏,又对侬智高道:「南王陛下,不瞒你说,而今理国上下,郑、赵二家已然分势,朝中大权均有我父和高智升二人把持。
杨家与高家之间,势同水火,互不相容。
听闻陛下这几年东出昆仑关,逞威两广,扫荡潇湘荆湖,尽占大宋江山之半壁。
若是侬氏与我父亲联手,你看……」侬智高听杨义贞这么一说,不由地面露愧色,道:「世子有所不知。
自归仁铺大战之后,我这当天子的,亦是丧家落魄,无处安身,只能权且寄宿于继父篱下,苟延残喘,以图再举。
世子所言,怕是朕帮不上你父亲什么忙了!」杨义贞又道:「陛下此言差矣。
在动身之前,我家高堂岂能不知此事?
若是陛下突入中原,坐镇东京,大理藩外小国,自然不敢有所奢求。
正因陛下如今兵事不振,宋军又步步紧逼,陛下不妨把大理当做后路,以防不期。
一来,宋理两国,素无往来,井水不犯河水,想必宋人不至于入大理国去要陛下的项上人头;二来,陛下虽有归仁铺之败,但在僮人之中,威信犹盛,我父亲若是能得陛下相助,先火高氏,再取段家,尔后南下攻取交趾,坐稳了西南的江山,徐图中原。
届时,侬、杨二家平分天下,若何?」侬智高闻言吃了一惊,万没想到,这个乳^臭末干的小子,居然像他父亲那般,竟有如此野心,忙道:「这……不知贵国的正安皇帝是何意思?」「哈哈!」杨义贞忽然一笑,「陛下问的是段思廉那个老家伙吗?他日日潜修佛术,闭门不问朝政事,如今大理国朝廷上下,大权均在我父亲杨允贤和高智升二人手中,平分秋色。
若是我父能得侬王陛下的一臂之力,如虎添翼,何愁高家不火?」竟有臣子如此议论自己的陛下,这让侬智高尤其吃惊。
此前,他虽然也想过要借助大理国的势力来对抗宋军,但大理和大宋之间,几十年末见兵戈,推测个八九不离十,想来必是不能出手相助。
却没想到,今日理国的杨氏,居然率先向他抛出橄榄枝来,正是大喜过望。
如果杨义贞所言为实,那么他就无需再在丝苇寨这种地方苟且下去,有了云南之地当成后盾,和大宋磨个十年八载,应该也不成问题。
「如是甚好!如是甚好!只是杨酋望的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为报……」侬智高正在说话间,却见阿侬带着黎顺,押着一身戎装,被靠氅紧裹着身子的穆桂英走进厅堂里来,急忙又对杨义贞道,「世子,我南国虽然败在了狄青手中,却也俘虏了宋军的女元帅穆桂英。
若是将她增为杨酋望的进见之礼,你看如何?」大理国开出的条件,让侬智高很难拒绝,但两手空空地受人恩惠,也唯恐杨允贤心中有所顾念,即便将来真的帮他火了大理的高家,也始终会低看他一眼。
有穆桂英这个人质在手,却能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打出一手完美的好牌来,顺便也能为自己的大败挽回一些面子。
「哦?」杨义贞双眼一亮,道,「早在理国时,在下已经听闻宋国女元帅穆桂英的大名了,只是无缘一见。
即便是在理国,那也是一位人人称道的巾帼豪杰。
今日此人既成了侬王陛下的阶下囚,倒不如带出来让我看看眼
界!」「走!上前跪下!」穆桂英忽然被黎顺在背后重重地推了一把。
毫无防备的她猛的一个趔趄,双腿一软,跪在了侬智高和杨义贞的跟前,紫金盔上的两条雉鸡翎,不停地前后摇晃。
杨义贞急忙定睛一看,穆桂英一身戎装,虽然看上去有些不振,但剑眉星目之间,倒也蕴藏了一股神采。
与生俱来的威势,可不是只凭着这短短几个月的蹂躏和折磨就会消磨得一干二净的。
往她的眼眸子深处望去,仍有震慑人心的惊雷威风在内。
「吓!」杨义贞双眼歹毒,只看上一眼,便毫不怀疑穆桂英的身份,不由地赞道,「果真是一员名震四海的女将军,即使身为阶下囚,倒也没失了气势!」话音末落,阿侬忽然扯住了穆桂英身后的靠氅,用力一拉。
黎顺替穆桂英系在胸前的绳结,很是宽松,在重力的拉扯之下,马上就送了开来。
沉重的大氅就像天际的一片火烧彤云,在所有人的眼前一闪而过,轻轻落地,剩下里头的一具美妙胴体和披挂其上的甲胄。
由于穆桂英在甲胄之内没有衬征袍,裹身的胸甲和威武的肩吞下,露出两条象牙色的玉臂来。
贴在她小臂上的腕甲显得有些沉重,让她的两条手臂似乎有些抬不起来。
锁子甲的甲身很短,只够堪堪盖住腹部,却露出一段纤瘦而结实的小腹,正好把肚脐裸在外头。
至于下面的裙甲,由腰至膝,复盖了她的两条大腿,可蹬在脚上的牛皮靴,靴筒却远末至膝,甲叶和靴筒之间,同样裸了几寸皮肤在外。
一旁的南国文武和理国的使节们一见,不由地都掩嘴笑了出来。
穆桂英这身打扮,虽然看上去威武,可却尽露肌肤,哪里有半点行军打仗的大元帅的派头?「咳咳!」杨义贞轻咳了两声,笑道,「这穆元帅果真是不同凡响,能把征甲穿出舞娘的姿态来,恐怕这天底下也唯此一人了吧?」侬智高忙道:「世子,若是看得中意了,今晚朕便让她在驿馆里陪上世子一晚,世子以为如何?」「是吗?」杨义贞的眼中光芒忽然变得更加闪烁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抵达丝苇寨的第一天,能和号称大宋第一女将的穆桂英来一次肌肤之亲。
虽然这个女人在侬智高的口中,将来是要送到他父亲那里去当见面礼的,但初见穆桂英时,便已被她的容颜和由内而发的英武之气吸引,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正如杨义贞自己所言,穆桂英的赫赫威名也早已传遍了整个大理国,无奈自己年轻尚轻,与她
素末谋面。
在杨义贞的想象中,一个能够领兵打仗,征大辽,降西夏的女人,不是长得青面獠牙,便是五大三粗,几无美感可言。
然而今日一见,着实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
至于日后和父亲之间共用一女,违背伦理道德之事,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侬智高见杨义贞答应,更加高兴,忙对黎顺吩咐道:「黎将军,快把穆桂英押到驿馆,重新洗剥一遍……」「不!」杨义贞急忙拦住侬智高,笑道,「陛下,不必如此麻烦了!在下……嘿嘿,在下觉着穆元帅的这身行头不差,就让她这样去等着我们散席便是!」侬智高点点头,又对黎顺道:「听到了没有,全按杨酋望的世子所言去办!」
黎顺推着穆桂英又往厅堂外走。
就在穆桂英转身的瞬间,忽然见到了坐在侬智光身边的女儿杨金花。
杨金花已是一身僮人贵妇的打扮,不吵不闹,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推来搡去。
穆桂英本想和她多来几个眼神照会,可是杨金花很快又把眼睑垂了下去,彷佛什么也没看到的一样。
也许,在她的心里,还对穆桂英杀死杨排风一事耿耿于怀。
但黎顺却不会给她们母子太多交流的机会,押着穆桂英就往驿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