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归来第三十七章(中)2022年4月23日车到陵园山脚下的停车场,岳母就坐在车里。
作为堂堂财政部副部长的女强人,喘息间都带着一种倦态,我不认为几个小时的乘坐旅程会让她尽显疲惫。
她像是刚举行一场长达数小时的国际会议,一个人就能撑住整个场面直到结束,那种被耗光心气,随时会晕厥的状态。
我隐隐担心,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偏题,在北京时想要为女劝和时只停留在「一夜情」的情境设想下,如今得知的讯息,足以推翻她整个构想,将她这次来的本意碾压得毫不留情。
「京京,陪陪我,到后面来」岳母艰难地从喉咙里崩出一句话。
我从驾驶位下来,从后车门坐进去,坐在她的旁边,她侧头靠在我的肩膀:「你岳父不在,借我个肩膀靠靠」我不敢说不,甚至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我感觉空气里都弥散着窒息的味道。
为母则刚,我却感觉她轻柔像一张纸,禁不起一扯就会散架。
没有哭泣,没有哽咽,一点声音也没有,静谧得可怕,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她眼角沁出,我只敢将纸巾塞在她手里,什么也不能多做。
她疼痛,我也心疼,但人只要清醒,忍痛便是疗愈的开始,孤狼受伤,独自舔弄伤口,我们不是狼,只是守在情感边缘的孤独者,有些事得自己承受残酷,难以忍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知道我为什么没让颖颖跟着一起来么?」岳母在长久沉默后的第一句话,我想了想,不是很确定:「你心寒了?」「我确实寒心,根本的原因是她已经不配再做左家的儿媳妇,她也没资格来见亲家公」岳母喃喃一叹,「但我得来,我得跟你爸道个歉」「在房间里,颖颖跟我说了很多,我一字不差地听完了。
她错得太离谱,我想拉她一把,也于事无补」「她以为她坦白这些错,就能乞求原谅,其实她还继续犯错,用一个错误去掩盖上一个错误,结果越来越错。
而她最不应该的,当着我的面,还在欺骗我」我心一沉:「你知道她在骗你?」「她以为她做的很好,其实很幼稚」岳母淡淡地嘲讽,又似自嘲,「这也说明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败」「小孩子总以为能骗到大人,其实那只是大人为哄她,装作被骗而已」岳母在二十多年里见识无数政商风云人物,白颖的小聪明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只是以前被亲情障目造成对实情的误判,现在按图索骥,渐渐便明了。
「颖颖告诉我郝江化一开始对她有想法是在六年前,但被得手是在四年半前,这个过程里有郝江化的求饶,也有李萱诗劝和,再加上被拿住『把柄』,她不得不妥协,我相信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以后也能从郝江化和李萱诗那里得到印证」岳母沉叹一气,「但她有意淡化自己的错误,单凭郝江化和李萱诗,就算真有什么『把柄』,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个局面,我也不觉得李萱诗会这么愚蠢」我聆听着,白颖对岳母确实交代一些事情,坦白也只是一部分。
「她把她和郝江化的关系隐瞒这么久,想要寻求你原谅,又做不到坦白,而我这趟过来,她就轻易说了,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事情迟早瞒不住,所以她选择告诉我,就是希望我这个做母亲的能帮她」「可是,我该怎么帮她,我能怎么帮她…」岳母似自言自语,我也心有感慨。
是啊,该怎么帮,能怎么帮,该怎么原谅,能怎么原谅。
即便是基于白家的情面,即便我能忍下恨意,在心房开一条缝,但她一昧躲在阴暗里,光亮是照不到的。
「颖颖说她也不想,我相信这是她的初心,很可惜…她没能守住。
她讲了不少细节,细节越多,我就越失望,知错却不认错,把责任推给别人,这就是我的女儿…」岳母低头,将脑袋埋在双膝,「我追问她后来为什么逆来顺受,忍心那么对你,她反而含糊不清,只说身不由己,嗬,身不由已…也许,她是乐在其中,如果不是你发现,她这辈子也就完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诧异岳母居然能把白颖想那么「坏」,虽然我也觉得白颖大有问题。
「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颖颖错得这么离谱,我和行健也是有责任的」岳母话锋一转,示意下车。
烈阳当头,我连忙给岳母撑开遮阳伞,一柄伞下,两人并行往山上陵墓而去。
「李萱诗有没有跟你说起我们两家的交情?」岳母忽然抛出这个问题,我摇摇头,我只知道父母和岳父母是相识的,后来我和白颖恋爱,好像也没听长辈提起。
比如岳母曾经对我父亲有好感这事,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
她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往昔的思忆,「其实,我差一点就做你妈了」闻言,我一阵错愕:「你…做我妈?」「应该说,我差点就嫁给你爸,这样和左轩宇生下你的那个女人,就不是李萱诗,而是我」岳母喟叹:「三十几年前,我和行健还是学生,父辈关系也不错,他一直想从军,于是报读国防科技大学,也是在长沙认识你爸。
那时候我在北京读书,定期会收到行健的情书,那个年代,男女恋爱尤其知识分子,基本靠信件往来。
情书里总会附带一张便签,写着一首情诗」「情诗不会是岳父找我代写的吧」我忍不住插话。
「你说错的没错,我很喜欢那些诗句,后来也接受行健的告白,等假期来长沙时,我才知道这一切」岳母叹道,「行健当时也爱读书,但他着迷军事书籍,你爸则对传统文学很有研究」「意思是,你喜欢我爸的情诗,误以为是岳父写的,所以接受他告白,那你…其实喜欢的人,应该是我爸才对」我琢磨过来,岳父找人代笔,二道贩转手泡美女,这也太不地道了,「那后来你和我爸…」「我知道真相后,曾经向你爸告白过,但他没答应。
他说他是行健的朋友,而我是行健的女友,他不可能接受」岳母继续道。
我静静地听着,没作声,心里却感慨,如果当时父亲接受岳母,那么故事会不会不一样,唔,也许我就不会存在,又或者和白颖做个对调?「那一晚,我失恋了,行健陪了我一夜,他向我道歉,甚至还想撮合你爸和我…你爸当然不同意,据说还打了一架。
后来我想清楚了,我喜欢的其实不是你爸,而是他用诗句勾勒我对理想恋人的想象」岳母道,「我从行健口里知道你爸很多事情,其实你爸这个人生活里没什么情趣,连哄女孩子也不会。
相反,行健虽然不会写情诗,但他坚持写情书,附带的便签里开始写笑话,每次收到信,我都会被逗笑,所以我还是做了他的女朋友,后来就嫁给他」s;
「你和我爸,就没有拉个小手,亲个嘴什么的…」「你就这么想给你岳父戴绿帽子?」岳母看了我一眼,「你爸不是这种人,不然你岳父也不会当他大哥一样尊敬」「我曾经问过你爸一个问题,如果我先认识他,没有行健的存在,他会不会喜欢我?」
「他会的」我不假思索。
「有一天,你爸带了两个学妹过来,她们长得很漂亮,你爸指着其中一个腼腆的姑娘,说是他的女朋友」岳母道,「她就是李萱诗,另一个就是她的闺蜜徐琳。
你爸比我们大十来岁,但李萱诗最后还是嫁给你爸,而我后来嫁给你岳父」岳母继续说:「后来你爸和你妈调到衡山工作,我和行健也回到北京,行健也是在你爸的建议下,走上司法政治的道路…两家人虽然距离远,但还是有书信照片往来,后来电话通讯更方便,也就不怎么寄信了」「我爸经常出差,家里就李萱诗和我,她从没有告诉我这些…」「谁让我是她的情敌呢,她对我是有些芥蒂。
再后来,就是你考上北大,我和行健就创造机会,让你和白颖认识、恋爱,然后做我们女婿」岳母说到这里,眼神一黯,「颖颖错这么离谱,我和行健难逃干系」「妈,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要说谁还需要负点责,那也是我才对…」白颖再怎么错,一开始的根源不会在她,如果不是我烂好人,去帮助郝家父子,左家的厄运也不会因此而来。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岳母似乎没听到我说什么,而是流露一种难言的情绪,「京京,你不觉得你和颖颖,结婚太早么?」我一愣,确实。
以前只觉得我和白颖是自由恋爱,双方家长也满意彼此,加上那时候父亲失事,老家有冲喜的风俗,隔年十月我们就结婚了。
从岳母口里知道,我和白颖相识相恋,其实是双方长辈撮合的结果,那切入点就不一样了。
以白家的政治地位,岳父和岳母身居高位,企图政治联姻的权贵不再少数,白颖出落得漂亮温柔,爱慕者也是不少,但我们从恋爱到结婚,几乎没什么阻力。
尤其我们这一代是独生子女,岳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居然同意我在二十岁就娶白颖,要知道我们正式登记和领证是在两年后。
「以白家的政治地位,我和你岳父的级别,怎么会安排你们在十六七岁就谈恋爱」岳母的话让我心有疑窦,继续听下去,「你来北京前一年,颖颖身上发生一件事,经过大半年的心理治疗,我们以为她会没事」「为她的心理健康着想,决定让你做我们女婿,你的聪明才干,人品,当然还有相貌等等,各方面都配得上她。
你们恋爱三年,我们和你爸商量好,一到法定年龄就让你们结婚,没想到你爸会飞机失事离世。
为了满足他的遗愿,隔年就让你们办酒席结婚」「发生什么事,白颖需要进行心理治疗,而且还是大半年的治疗期?」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应该有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都是从叛逆期走过来的,总不至于躁狂症或是抑郁症吧。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白颖是不是受过情伤,有过激行为?」岳母身体一僵,没有回应,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有些乱,先前的喘息只是失望、低落、无力,而此时这呼吸的节奏里,絮乱,慌张,带点躲闪。
「所以,我是你们精心挑选的工具人?用来取代那个人,取代他和白颖恋爱、结婚?」我感觉胸口有点闷。
不止婚姻遭受背叛,就连恋爱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我的人生有这么荒唐么?我能接受不知情地入了戏,但如果我是作为接盘才被选中,那么我的人生真真就是一个大笑话。
白颖和我在一起时,我能确定她是第一次,但精神呢?哪怕她在
我之前谈过恋爱,也大可不必隐瞒,除非是白颖动了心,在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里受到情感的创伤,所以才进行心理治疗,而我被安排成备胎,「挤」到白家大小姐身边,那么我以为的恋爱是否真实,它存在过么?
我不禁在想,或许白颖从来没爱过我,而是把我当成某个人的影子去爱。
正因为她不爱我,所以她能心安理得地欺骗我,隐瞒我,伤害我,反倒是所,在这场闹剧里动心、入迷,像一个小丑在表演深情,然后被无情抛弃?
「在你之前,颖颖没有和其他男孩谈过恋爱,这一点,我能向你保证」岳母继续说,「医生建议颖颖谈恋爱,也许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她认识你后,整个人变得开朗乖巧,性情温柔也能体贴人。
渐渐地,我和行健也几乎忘记那件事」
「那件事?」这应该是岳母第二次提到了。
「颖颖十五岁的时候,她做过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很疯狂?」
「很疯狂,疯狂到你想象不到」
「到底什么事?」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岳母选择拒绝。
「白颖的疯狂,是不是跟某个人有关?」
「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岳母道,「我只能说,颖颖曾经有很疯狂的一面,和你认识、恋爱并且结婚的颖颖,完全不一样,我以为在她病好后,那个疯狂的颖颖已经消失不见,但现在…我有一种感觉,那个疯狂的颖颖,好像又活过来了」
「或者,她从来没离开过,她只是睡着了,但…有人把她叫醒了!」
伞下同行,父亲的墓碑近在眼前,碑上有父亲的黑白头像,我下意识地侧过头。
也许是因为有岳母这个美妇陪伴,烦躁的中午,让我有些意乱,脑海里不禁浮现多年前,郝老狗和李萱诗在这里的那一幕。
郝老狗和李萱诗是多么yin乱不堪,而我是多么自卑猥琐。
站在父亲的坟前,我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曾经眼睁睁看着郝老狗和李萱诗在亡夫的坟地肏屄,郝狗玩弄李萱诗,还一口一个「恩公」地凌辱亡父,我不仅没有挺身制止,反而躲在旁边偷窥,欣赏郝老狗如何将性器在母亲的肥穴抽cha,并且拍打她的雪白大pi股,那一刻,我的兽欲沸腾,已经忘却人伦道德,忘记身为人子的责任。
如果说郝李在亡父坟头的媾和,荒唐可耻,那么在一旁觊觎母亲诱人身体,可望不可得,通过代入郝老狗去臆想yin虐李萱诗,甚至还能撸管she精的畜生,我大概也是古往今来第一畜生王八蛋不孝子!哪怕父亲在世时,缺少陪伴而使得父子关系淡薄,这依然不能作为借口。
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将来的我,哪怕复仇成功,我也永远没有重回孝子的资格。
坐牢的一年,我能够审视自己内心,理智告诉我错了,可是,即便是现在,隐藏在心里,甚至复仇烈火都没有抹去的邪恶残念,那是欲念的执着,对某个人的执念…肮脏,无耻,我唾弃,我厌恶,我能够用理智去压抑,去封闭,将它压在深渊,万劫不复,但它依然存在…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液,是否也继承她的yin乱,邪恶,欲望…
阳光猛烈,仿佛灼烤我的邪欲,我的脸颊很烫,无颜以对,理智越清楚,越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它同样在提醒,我的软弱和畸欲,哪怕被压在角落瑟瑟发抖,但它们还是存在,人性的弱点和缺失,并没有因为复仇而消失。
也许,唯一的解方,就是在夕阳落幕的时候,埋葬它们。
但现在不行,囚徒计划还没完成,这艰难的两个月,无论如何,都要走完。
「轩宇哥,我来看你了」岳母将手搭在碑上,我以为她会说什么感性的话,然而并没有。
她只是沉默,静静地,除了一句开场白,什么也没有。
闷热忽然有了一丝清凉,原来岳母抓过我的手,一起搁在碑石上,还是一个字没说。
长时间的沉默,鼻尖似乎嗅到她的体香,手掌接触手掌的贴合,仿佛有一种原始的勃动。
我的理智并没有沉浸在桃色旖旎,甚至连一丝男女幻想也没有,但生理的感官仿佛起了「自嗨」的化学反应。
这或许就是毛道长所说「走火入魔」的表征,越压抑,被压抑就越反弹,反抗不了,就会从其他地方找寻宣泄出口。
抑或是我的身体里本就流淌着邪恶,滋养着各种欲望的恶魔,是它们吞噬我,还是我抱着它们,在末日来临时一同毁火呢?
岳母松开我,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中央,朝父亲的墓碑鞠了一躬。
「京京」岳母神情凝重,「当着你爸的面,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能骗我,更不能骗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