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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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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堂子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客不问妓之真名。不识庐山真面目,之间存在着朦胧感才能拉近距离。

吕江年常带甄钰去张园游玩,有一次遇到在张园里看人登热气球的吕一曼。吕一曼一见哥哥与甄钰并肩而站,嬉笑打闹好亲昵,发急问之,才知甄钰竟成了妓,与哥哥闹在一块儿了。

她登时火大,直喊甄钰的姓名,要道出她那一点破事,吕江年不发心,反了吕一曼,不容她继续言一语。

甄钰始终含笑不语,吕一曼气不过,口里出粗,只道哥哥往后会后悔,而后红着眼眶回家去。

待吕一曼一走,甄钰作委屈状,低头啮指,那细细弯弯的眉毛从哪个角度看都蒙着哀愁色,一眨眼皮,珍珠似的泪坠到地上,吕江年解释:“勿要放在心上,她在家中被宠坏了,其实人不坏。”

甄钰侧过身子,眼珠子溜来溜去,心中万分不安:“如今我倒是知道了,原来做吕大少的先生还需要家门好或是身出长叁堂子的母儿。长叁堂子我如何进得去,那会乐里的堂子可瞧不上我,我想去借房间都要受冷待。而家门好,阿谁会自甘堕落沦为妓。我是苦胎,未出幼时便成了小本家,运道极差成为了四马路中的妓女,拘廉拘耻隐去真名,又不伦不类的,就是只局段高的野鸡。局段高不也是惨兮兮,还没出道之前,时不时要被巡捕阿叁吸利,条二码子还有拉入监狱,我入风月里只是为生计,出门遇人则奉喜,回到蓝桥里心里苦滋滋只能与一堵墙诉,但还是要过生活,不是吗?吕大少去惯了会乐里,来我这儿,也是受委屈了。”

吕江年一句也插不上嘴,拥哭得梨花带雨的甄钰入怀,说:“我方才说了勿要放在心上,我懂堂子的规矩,我爱你亦是爱你的如今而非是过去,过去如何我也不在意。再说那会乐里的堂子我不爱,前先哪儿有个姆妈及其夫主双双死去,晦气得很,那堂子的先生身价跌了跌,老冶客好欢喜,都往哪儿去,吵吵闹闹一夜不休,还是你这儿清净。”

甄钰那日和搓熟的汤圆一样靠在吕江年怀里。

感受到吕江年胯下一点点鼓起来,一双手在她腰上抚摸,几次滑到臀上,不知颠倒,赶紧闪了腰肢脱离他的手掌,好在是在热闹的张园里,而不是在屋子里,否则她定会被吃干抹尽。

那天之后,二人隔了叁天才见面,吕江年见她第一句话就是吕一曼出国读书了。

吕一曼早有出国读书的打算,只不过时间粗定在明年,吕江年见她在家里闹得厉害,打理好一切,二话不说送她出国去了。

甄钰心里吃了一惊,虽然她与吕一曼话不投机,但她不讨厌吕一曼,吕一曼与她无仇,她犯不着废心思去讨厌。不过她出国了是好事儿,没人阻挠她和吕江年的虚假感情。

甄钰暗暗拿吕江年和顾微庭比较,吕江年性子急,人色了些但好骗,顾微庭性子慢,能包容她的小性子。吕江年家又极势好,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替代品。但顾微庭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提出无理的要求,要她把这个替代品狠心抛弃。

瞧顾微庭这次的仗势,俨然就是要当顾大当家,那当初又何必坚决地说自己不当顾大当家呢。

甄钰叹息,陶家在黑白两道里都有生意,涉了黑,想彻底铲除就没那么容易里,继续跟着吕江年,就能慢慢动陶家。

陶家有家商店开在了公共租界里,而那处地皮是吕家的,下个月合约便要到期了。上海滩的地皮寸土如金,陶家定会续上合同,如果这时候吕江年不与陶家续合同,陶家在白道里的生意会大大受挫,甄钰想先慢慢折磨陶家,掉头跟回顾微庭,或许要明年才能动手,但这期间可以玩一玩段家拔个闷。

顾家有段家酒行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就是段家的救命草,只要这股份落在顾微庭手里,段家就是她的掌中玩具了。

……

甄钰看了娘姨磨镜,蹑手蹑脚到天井下平静心情,她蹲在一团杂草前叹气。

顾微庭抓着她的弱处不放,甄钰没有选择权。

她苦恼寻不到恰好的理由和吕江年断开关系,理由寻不好,反目成仇了,只怕吕江年会在未来变成她的绊脚石。

甄钰忽然恨起顾微庭了,浪费她百来日的时间,然后在紧要关头抽身而去,现在像只幽阴一样飘回来打断她的计划,不遵着他的意思,还要动她的姆妈。

这厮才是绊脚石,她想着把地上的杂草当作顾微庭的头发,一根根全拔了,拔得认真,未察觉毒蚂蚁爬上脚踝,毒蚂蚁咬了她一口。

甄钰后知后觉感到瘙痒,撩起裤管一瞧,雪白的肌肤立即肿了一块,她吮湿食指,而后蘸了唾沫的食指摁在红肿之处:“唉,还是早些断关系吧。”

庆飞悄无声息出现在后头,将一情一切瞧了个碧波清爽,他用力咳嗽,提醒甄钰她后面有人。

甄钰被咳嗽声吓到,拗项一看,见来人是庆飞,迟钝地放下裤管,收回食指,然后扶着腰起身。

庆飞眼睛管着天空,手在口袋里东摸摸西摸摸,摸出一张发皱的局票:“那什么,我家少爷请先生今晚去张园柯林咖啡厅里一叙。”

说罢拍拍手掌离开。

柯林咖啡厅……不就是和顾微庭分手那日去的那家咖啡厅吗?甄钰收好局票,趁着辰光早太阳没那么毒辣,回屋里补了眠,一直补到下午叁时,海关大楼的钟声荣荣汪汪响起才醒。

睡出了一身汗,头发丝都是黏糊糊的,她抓一下头皮,打盆清水洗头。

早上吃了水银,身子哪儿都不恣,她慢腾腾地梳洗打扮,镜子里的容颜惨白无血色,手指点多几点胭脂在脸颊上匀开,嘴巴上的颜色也选了偏红的颜色。妆扮讫了,头发也晾干,她倒出一点凝刨花,抹在发梢,把炸毛的发梢捋顺,出门前才换上新的衣服。

甄钰拿着包走出蓝桥的时候,隐约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举动,轮眼一看,周遭只有一位黄包车夫,难道是她多心了?不对,为什么黄包车不去街边拉客,要停在这儿?

甄钰一脸狐疑。

黄包车夫面容和善,穿一件清凉的竹布衫儿,肩头搭一条大汗巾,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草,坐在自己的黄包车上哼小曲。

今天见甄钰的目光扫过自己,他吐掉口中的草,跳下地,拿起大汗巾在坐热了的位置上擦了又擦,免得自己留在上面的汗水弄龌龊了客人的衣裳。

擦讫了,他搭讪着问:“小姐要去哪儿?我刚好休息够了,准备拉客了。”

这一席话打消了甄钰的疑虑,也是,天如此热,拉客的车夫整日价流汗,再勤奋之人,偶尔也会想偷懒。

她先付过费用,坐上黄包车才说:“张园柯林咖啡馆。”

车夫露出两排白牙:“那小姐您坐好了。”车轮在地上留下两条不断开的压痕。

兜头的夏风有绿草青涩的味道,因为人声杂乱,这股味道便说不上好闻了。

甄钰身子偏坐在左边,脚偏放在右边,她穿着松花色桃红领儿宫纱衫,领边下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胸口用桃红色的线绣着一枝桃花,那圆润的珍珠把桃红色的艳丽压去了几分,下穿洋金镶边的豆绿色洋绉裙,里头还穿了一条与裙子同长的米汤娇熟罗散管裤,脚下的鞋是雪白色的拈线鞋帮,淡中有艳,艳中有淡,慵懒地坐在车上,着实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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