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一个数目,然后问他,“我说的对吗?”
“对……你说的对……”他闭上了眼睛,羞愧和后悔犹如大海一般淹没了他,梦中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感觉自己被烧成了灰烬,名为降谷零的一切都化为废墟,被她扒下来,暴晒在阳光下,被无数人围观和唾弃。
极致的痛苦,他觉得自己要被压倒了,脊柱被打断,就再也抬不起头。
白井凉奈把一直录着像的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凑近波本。
“说你的名字。”
“降谷零。”
他的余光扫到手机摄像头,犹如触电般躲了开来。
原来他叫降谷零。
白井凉奈在心中回味这叁个字,再开口,还是叫他波本。
“你知道吗?苏格兰也愿意替我作证,把你告上法庭。”
她在骗他,但他已经濒临崩溃,分辨不出真伪。
“是吗……”他喃喃着,手指揪住了被子,指关节泛起白色,“他很善良,确实会……”
“苏格兰是从犯哦。”她提醒他,“我和他说,只要他愿意供出你,我就不会起诉他,他立刻就答应了。”
“他有哥哥……”降谷零苍白地替诸伏景光辩解,但仍感觉心碎成了一瓣一瓣。
“你就没有家人了吗?”
确实没有……他陷入了沉默。
是孤儿呢,波本。但她也是孤儿啊。
“被抛弃了呢。”她毫不介意地踩上一脚,“真可怜啊,波本,没有家人,就连战友,似乎也靠不住呢。”
怎么可能放过你呢,波本。你和我如此像,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但我没有被你毁掉,所以现在我要来毁掉你了。
“可不可以……”他感觉自己快要哭了,努力睁大眼睛,忍住泪水,“再给我一个月……等我把后续扫尾完……我再去自首……”
她咂舌。他还真是热爱工作呢,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扫尾。看,他们还是有根本区别的。他为了别人而活,她为了自己而活。
“可以。”她把护士挂在床头的板子取了下来,然后拿出一张纸——竟然还是警察厅的信纸,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放到了板子上,递给他,“但你要写认罪书,知道吗?写得详细一点,内容、次数、罪名、日期、地点,统统都要写哦。”
他一直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拿起笔,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手没有握稳,笔划唰的一下写歪了。
他写了好久好久,字密密麻麻的,一面纸写完,又翻了过来,开始写第二面。写完以后,他在底下签了个名,她掏出印泥,“按个指纹吧。”
她的准备真是丰富。他本该自嘲,但是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再无多余的力气说话。他感到手臂酸痛,是刚刚写字的姿势不太对。
他按下指纹,把板子递还给她,全程没敢看她,甚至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我改主意了,”她突然说道,他终于抬起头,僵硬地转过脸,眼睛中隐隐有泪光。
他已经破碎了啊。
“我不会一个月后去告发你。”她看着他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我随时都可能去告发你。你要努力工作哦,最好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一样活着。”
他的反应很迟缓,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白井凉奈把认罪书小心地折了两次,放进包里。
“你就永远活在不安中吧,波本,等着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她说,“每一天醒来,你都要思考,审判之日是今天吗?你要升职加薪、娶妻生子、高朋满座,我都不介意。去努力吧,往上爬吧,反正总有一天,你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你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他听明白了,带着惶恐,又惊又惧地看向她。
“对,就是这个眼神,非常棒。”她笑了,“再多害怕一点吧,波本,毕竟,谁知道呢?我或许明天就会告发你,或许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