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计算机被黑了。”
  “你怎么知道?”
  “国防无线电通讯局的专家确认过,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名字,另外还有一个……”
  李纳斯沉吟不语。
  “什么?”
  “没什么。不过就连国安局也插手了,你可以找那里的嘉布莉·格兰谈谈。她是分析师,我想她会证实我的说辞。她去年发表的一份公开报告中提到过这件事。我这里有文件编号……”
  “换句话说,这不是新闻。”布隆维斯特插嘴道。
  “对,不算是真的新闻。《新科技》和《计算机瑞典》都写过。可是因为法兰斯不想谈,有一两次甚至还否认有入侵行为发生,所以报道始终不深入。”
  “但这就是个旧闻。”
  “应该可以这么说。”
  “那我为什么要听你说呢,李纳斯?”
  “因为现在法兰斯好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我想他就坐在火力强大的炸药上面,他对于安全防护变得疯狂到极点,电话和电子邮件只用超高加密模式,而且刚刚买了一套新的防盗警报系统,包含摄影机、感应器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认为你应该和他谈谈,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像你这样的人也许能让他开口,他不听我的。”
  “所以你指使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一个名叫法兰斯的人看起来好像坐在炸药上。”
  “不是一个叫法兰斯的人,布隆维斯特,而是法兰斯·鲍德本人,我没说吗?我是他的助理之一。”
  布隆维斯特搜寻记忆,唯一想得起来姓鲍德的只有那个女演员汉娜·鲍德,天晓得她后来怎么样了。
  “他是谁?”他问道。
  他看到对方的表情充满鄙夷,不禁吓了一跳。
  “你都住在哪里啊?火星吗?法兰斯·鲍德是个传奇人物,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真的?”
  “拜托,是真的!”李纳斯说,“去网上搜索一下就知道了。他二十七岁就成为信息科学的教授,二十年来一直都是研发人工智能的权威。他在开发量子计算和类神经网络方面的成就,几乎无人能及。他有个聪明绝顶、前后颠倒的大脑,开创性的思路彻底颠覆传统,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计算机产业已经追着他跑了好多年。不过长久以来,鲍德都不肯受聘,他想独自作业。其实也不完全是独自一人,他总会把一些助理折磨到不成人样。他想要看到成果,老是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拓展新领域……’诸如此类的话。偏偏就有人买他的账,凡事都肯替他卖命。对我们这些计算机痴来说,他就是全能的上帝。”
  “听得出来。”
  “但可别以为我是什么追星族,绝对不是。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比谁都清楚。跟在他身边能做出一番大事,却也可能粉身碎骨。鲍德甚至不被允许照顾自己的儿子。他把事情搞砸了,而且不可原谅。有很多不同说法,据说他有助理遇到瓶颈无法突破,一生就这么毁了,天晓得还有什么。但虽然他一直有强迫性的人格,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我直觉他一定有什么重大发现。”
  “你直觉。”
  “你要明白,平常他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应该说恰恰相反——以他在处理的事情来说,他从来是一点也不疑神疑鬼。如今他竟然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他好像很害怕,但平常他真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而他在做电玩游戏?”布隆维斯特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
  “这个嘛……因为他知道我们都是游戏迷,很可能觉得应该让我们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过他的人工智能计划用在这方面也很适合。这是完美的测试环境,我们也得到很棒的结果,开拓了新领域,只不过……”
  “说重点,李纳斯。”
  “重点是鲍德和律师为这项技术最创新的部分申请专利,就在这时候受到第一次打击。‘真实游戏’的一位俄罗斯工程师刚好赶在这之前匆匆递出申请书,阻绝了我们的专利,这几乎不可能是巧合。但这也没那么要紧,专利只是只纸老虎,有意思的是他们到底是怎么打探出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每个人对鲍德都忠心耿耿,连命都可以不要,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尽管采取了一切防护措施,还是被黑客入侵了。”
  “然后你们就联系了国安局和国防无线电通讯局?”
  “一开始没有。鲍德对那些打领带、朝九晚五的人没什么好感,他比较偏爱整夜痴迷地守在计算机前面的笨蛋,所以他去找了一个他在其他地方认识的黑客怪才,那女的马上就说我们被入侵了。她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可靠,要是我就不会雇用她,你懂我的意思吧,说不定她只是胡说八道。不过后来国防无线电通讯局的人证实了她的主要结论。”
  “但没有人知道是谁入侵你们的计算机?”
  “不,不,追踪黑客入侵往往只是浪费时间。但对方肯定是专业好手。我们的it防护可是下足了工夫。”
  “现在你怀疑鲍德可能有其他发现?”
  “铁定有,否则他举止不会这么怪异。我敢说他在索利丰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在那里工作?”
  “对,也够奇怪的。我刚才跟你说过,鲍德本来都不肯被计算机大企业绑住,宁可当个局外人,只注重独立性,不愿成为商业势力的奴隶,而且从来没有人像他做得这么彻底。没想到就在我们的技术被窃取,所有人被杀得措手不及的时候,他忽然上班去了,而且竟然还是索利丰,谁也搞不明白。对啦,他们给的条件除了巨额薪水,还有无限的自由之类的废话,也就是说你想干吗就干吗,可是要替我们做事。这听起来可能很令人心动,任谁听了肯定都会心动,除了法兰斯·鲍德之外。不过有一堆公司,包括谷歌和苹果,都向他提出过类似条件。为什么这次他忽然感兴趣了?他始终没有解释,就这么打包行李走人了,我听说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鲍德继续开发我们的技术,我想他们老板尼古拉斯·戈兰特已经开始幻想数十亿的进账,兴奋得不得了。没想到接着就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你其实所知不多的事。”
  “对,我们失去了联系。鲍德几乎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但以我的了解也足以知道事态一定很严重。他向来鼓吹开放,狂热地谈论什么群众的智慧,说运用多数人的知识有多重要,完全是linux式的思考[7]。可是在索利丰,他先是保密保得密不透风,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无从得知,然后砰的一下,他递出辞呈回家去了,现在就整天坐在索茨霍巴根的家里面,连院子也没踏出一步,更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鬼样子。”
  “所以,李纳斯,你要说的就是有个教授好像受到压力而变得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不过他从来不出门,邻居又是怎么看到他的鬼样子?”
  “没错,可是我认为……”
  “你听我说,这可能是个有趣的故事,我懂。只可惜我没兴趣,我不是it线的记者,就像前几天有个人写了一句很聪明的话,说我是山顶洞人。我建议你去找《瑞典摩根邮报》的劳尔·席瓦森,他对那个领域了如指掌。”
  “不,不行,席瓦森不够分量。这远远超过他的理解能力。”
  “我想你低估他了。”
  “好啦,别这么胆小。这可能是你东山再起的机会呀,布隆维斯特。”
  阿密尔正在擦他们附近的一张桌子,布隆维斯特对他露出疲惫姿态。
  “我可不可以给你一点建议?”布隆维斯特说。
  “什么?好啊……当然可以。”
  “下次你要爆料,别试图向记者解释他能从里头得到什么好处。你知道有多少人跟我弹过这种老调吗?‘这将会是你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新闻,比水门事件还大!’如果能够只提供一些实际的基本信息会更好,李纳斯。”
  “我只是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