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赵芹芹就七岁了,在学女红的年纪里算早的,但又不算最早,至少比赵莺莺迟一些。不过即使是这样,赵芹芹也是完全没想到的:“娘,学女红?可是巷子里和我一般大的都还没学呢!”
王氏把脸一板:“怎么的,你还不乐意?让你早点学是为了你好,早些学,把底子打的牢牢地,难道不好?你不要看人家学的迟能多玩几年,等到将来她们上手学女红的时候就知道吃苦头了——一样的东西,人家用七八年学,你用十几年学,那能一样吗?”
赵芹芹哪里知道这种道理,当即就气鼓鼓的。只是她又不敢和王氏顶嘴,只能什么话都不说,算是认下这件事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安生,翻来覆去的,赵莺莺和她一张床上睡觉。只能转过身子问她:“你是怎么了,翻来覆去的,心里闹的慌?”
赵芹芹撅着嘴:“娘说让我不久以后就跟着她学女红。”
“学女红有什么好气的?”赵莺莺纳闷了:“学女红难道不是好事儿,女红做的好,你今后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而且这女红就像男孩子学一门手艺一样,老人家都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女红精熟的女孩子终身有靠呢!”
赵莺莺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样的道理对赵芹芹来说实在太早了,她只能听的半懂不懂:“好多人没学也过的挺好的呢!”
最后还嘴硬了这么一句。
不过不管赵芹芹怎么想,王氏肚子里揣的小孩子总有一日是要出生的,再然后就是她学女红的日子——不管她怎么祈祷王氏能鼓着肚子而不生。
王氏又不可能是哪吒他娘。
到了二月二十五这一日,本来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春寒还没有褪去,不过天时不错,太阳高高挂着,所以风小的时候晒晒太阳也挺舒服的。
王氏由赵蓉蓉扶着在屋檐底下坐着,盖了一张薄被,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就是这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子下面湿湿的,而且肚子也疼了起来。这种疼,不像是之前几次,有过好几次生育经验的王氏立刻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立刻叫了起来。
因为估计王氏就在这几天生产,所以家里人这几天都格外注意她。听到她叫人,最先有反应的是方婆子,立刻吩咐赵芹芹去叫赵吉回来,然后又叫宋氏:“老大家的,来搭一把手。”
然后两人扶着王氏进了她和赵吉的卧房,赵莺莺家并没有多余的屋子,也就没办法准备一间专门的产房,只能把卧室用着。
方婆子查看了一下,对赵蓉蓉道:“你娘这一回是真的要生了,你先去厨房烧热水,烧的越多越好,另外再煮些棉布。莺姐儿,你也去帮忙,煮些红糖鸡蛋,多放些红糖。”
赵莺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只会听从方婆子的话,跟着赵蓉蓉去厨房。赵蓉蓉点燃了大灶烧水煮棉布,赵莺莺就引燃了小炭炉,煮红糖鸡蛋。
大锅烧水慢一点,倒是红糖鸡蛋先好了。赵莺莺赶紧盛起来,把满满一大碗的红糖鸡蛋用托盘端了去东厢房。这时候赵吉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他是男人,按照道理是不许进产房的,只能在堂屋里干着急。
赵莺莺煮的红糖鸡蛋送了来,方婆子一手端了起来,宋氏则是在一边给王氏垫了垫背后,让她半坐着。
“老三家的,你先起身吃红糖鸡蛋。趁着现在还能吃下东西多吃一点,之后恐怕再累也吃不下了。”方婆子这样劝服王氏。
王氏已经是生产过几次的妇人了,也很有经验,不消方婆子说她也知道。方婆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就囫囵着把一满碗糖水鸡蛋吃完了。然后就躺着,明明疼的有些冒汗,却依旧是半闭着眼睛养神的样子。
方婆子点点头——这就是有经验的妇人了,她们清楚后面还有的磨呢,趁着这个时候还好过,就要能休息的时候多休息。
方婆子照顾了王氏一会儿就赶赵莺莺出去:“你娘时候还早了,今天天黑之前能发动,明日天亮之前能生下来就算是好的了。你先出去,和你姐姐等在外面帮忙就是了。”
像赵蓉蓉赵莺莺这些还没有出嫁的女孩子,都是不让进产房的。这时候是还没有发动见血,不然的话,赵莺莺也不能进来。
赵莺莺当然担心王氏,但是没有办法。她这样的小姑娘是不许进产房的,这不是一家一户的规矩,而是人人家里都是这样。她坚持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于是她看了王氏一眼,然后就利落地出去了。
赵吉还等在外面呢,见赵莺莺出来就忙问:“你娘怎么样?你奶奶怎么说?”
赵莺莺把方婆子说的几句话拣要紧的转给赵吉,然后才道:“我看娘挺好的,我送进去的一大碗鸡蛋她吃的干干净净,这时候还能休息着养精神。”
赵吉略微心安,赵莺莺则是觉得在这里也没事做,更加心慌,干脆去了厨房接着给赵蓉蓉打下手。一样一样产房里用的着的东西都给沸水煮了一遍,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东厢房卧房里的叫声大了起来。
赵蓉蓉和赵莺莺得了招呼,连忙送热水到门口,由宋氏接了进去。另外又让赵蒙这个小子去小三巷那边通知王家人,让王家外婆准备着过来。
却没想到王家外婆当晚就过来了,进门也不说话,先进了产房帮忙。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随着几声婴儿啼哭,所有人都放下心来。方婆子在屋里笑着对外喊:“老三,你有福,你媳妇给你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赵莺莺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放下了,赶紧和赵蓉蓉去厨房把之前熬在炭炉子上的红枣桂圆粥给端了下来。这不只是让生孩子劳累了的王氏喝,也是让一直忙着,没空吃饭的几个产房里的人吃。
赵蓉蓉看着觉得东西太少,干脆把昨日割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吃的鲜肉切成肉丝,放青椒炒了一碗码子上来。然后下了一锅面条,最后调味浇码子,然后才送给没来得及吃东西的人。
“外婆、大伯母、奶,这是大姐煮的面条,您们都辛苦快一宿了,赶紧吃。”赵莺莺把面端上来,然后又跑了出去。赵吉和赵蒙虽然没劳累这,却也是一直在外面站着,并没有吃饭的。
端了赵吉和赵蒙的苗条,赵莺莺才能和赵蓉蓉两个吃。也是饿极了,也等不得端到堂屋吃饭了,两个人干脆捧着碗,站在厨房里就把这一大碗面条给吃的精光。
吃完之后收拾碗筷和厨房,等到掩好火,锁上厨房。那边产房里也就收拾地差不多了——婴孩的胎盘之类的都要烧掉或者掩埋,屋子里带了血和不洁净的东西也要处理。还要给孩子洗澡,给王氏擦身,可是有的忙。
赵蓉蓉和赵莺莺过去的时候,正好方婆子抱了新出生的小弟弟出来给人看。赵莺莺这是第一次看新生的孩子,红红的皱巴巴的并不好看。不过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以后会长开的。
赵芹芹就没这么客气了,当即疑惑道:“爹,这真是我弟弟?他怎么这么丑啊!以后都不好意思带他出去玩儿了!”
她这样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方婆子点点她的头:“你不知道,你出生的时候比你弟弟还丑呢!小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长些日子自然就好看了。”
不管怎么说,母子平安,家里添丁进口都是大大的好事,一家人心情很好。等到方婆子回正房耳房睡觉之后,赵莺莺一家就安排起王家外婆住宿的事儿。
之前说让王家外婆和赵芹芹睡,那是说的过几日的事情。现在王氏才刚刚生产完,一定要有陪着,所以照顾王氏的王家外婆就要睡在产房里。
赵吉早有准备,两条长凳,一扇门板,这是他管人借的,这就在卧室里搭好了一张床。至于被褥,打开大大地樟木箱笼,倒还有几床。王家外婆铺了一套,又给赵吉拿了一套。
赵吉自然是不。可能回产房的,那就只能和赵蒙一起睡在堂屋里了。只不过赵蒙那张床也是一扇门板搭成的,绝不可能再睡下一个大男人,所以他就依样画葫芦,也搭了一样的床。这时候就连长凳都不够了,还是去的正房借的两条。
这时候赵吉也忍不住感叹:“之前家里打算买大房子的事确实不错,家里实在是太挤了,稍微有些什么事儿就摆布不开了。”
不过这样的感叹除了让他更加坚定换大房子的决心,另外并不能改变家里如今空前拥挤的事实——明明只多了一个小婴儿和王家外婆而已,之前还觉得尚可的屋子立刻变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简直苦不堪言。
第二天,王家舅舅王恒一家也过来了。这一次并不是空着手过来,一样是王家外婆的几件衣裳,一些日用品。她可是要照顾王氏月子一个月的,这些东西必不可少。另外一样就是王氏娘家给王氏生孩子的贺礼了!
王恒这个做舅舅的,王家外婆这个做外婆的,都有份在里面。那篮子是赵莺莺接过的,东西也很实在。除了几样给王氏的补品药材之外,就是鸡蛋红糖之类。他叮嘱这几日管做饭的赵蓉蓉:“蓉姐儿,这几日你记得把那些虫草煮了,每日让你娘喝一碗。”
然后又抱过裹在大红碎花小包被里的小外甥,笑着哄了哄。因为他去年才新得了一个儿子,所以抱的颇为熟练。小婴儿并没有露出不舒服的样子,甚至颇有一些笑意。他一面哄着心里喜欢,从袖子里提出了一缕长命钱给藏在了包被里。
“这是我给小孩子的,蓉姐儿找个空给打个络子然后系上。”又问赵吉:“孩子可取了名字了没有?”
赵吉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忙道:“之前和他娘商量过,若是个男孩儿就叫赵茂,茂盛的。从了他们这一辈的草头,也有好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