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想说。”赵莺莺脸色平静,只不过觉得这样似乎太下曾月娥的脸面了,她找了一个借口道:“价格上面掌柜的不让我多说,或许有他们的考量吧。”
这个理由说的模糊不清,但是对于不知道这行内情的人,其实也能够糊弄了,至少半信半疑——只要曾月娥半信半疑就够了,这样两个人都有了一个台阶下,这件事,也就是刚刚分外尴尬的对话,就此可以停住了。
但是现在遇上了特殊情况,曾月娥从赵莺莺的态度里就认定赵莺莺不肯给她说老实话,那么赵莺莺嘴里一切她都认为是假的。
当即不耐烦逼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你姐姐,你说给我听我又不会告诉外人,那和没有说又有什么不同。”
赵莺莺低头扎花,气定神闲道:“那可不一定,多少秘密泄露出去都是因为以为说给了绝不会泄露的人。这种事儿吧,既然要保密,那就干脆一个都别说——要换我说的话,表姐又何必打听这个,这对于表姐来说是什么大事儿?”
其实不是,其实她就是一时哀怨自己没办法挣到钱,看到了赵莺莺绣花赚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追根究底了。明明她知道自己手艺远远不如赵莺莺,就算绣活能卖到绣庄,也不可能是赵莺莺一个价的。
赵莺莺这话说的她生气,她在妹妹面前可从来没有这般被硬顶回来过。但是让她反驳回去,她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气的心里一团火,然后走到一边去。
堂屋里的大人不见得没注意到这对表姐妹之间的一点争执,不过这种小孩子的吵嘴,只要没有弄到你抓我头发我挠你脸的地步,长辈们是不会管的。毕竟是小孩子的事情,大人插手根本不管用。
曾月娥坐到一边,有些发呆地看着赵莺莺的刺绣,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知道自己要怎么挣一大笔钱了。
第106章
“娘, 我去绣庄看看。”曾月娥见她娘买东西的地方旁边就是一家绣庄,立刻打算进去看看。
曾月娥自从经历上次差点被人骗了之后, 几乎没有单独出过门了。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怕她跟人跑了, 也是为了她的名节照相。那么后来坏人捉住了,依旧限制她外出,那就是因为赵嘉惊魂未定了。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的前后, 总是有一些后怕的。
这一次是曾月娥和赵嘉母女两个一起出门,只不过一开始是只有赵嘉有事而已——王氏给她们分了布料做外衣, 却没有特意分布料做里衣。她向方婆子磨蹭了几次,实在要不来东西, 只好自己出门扯几尺棉布了。
居家过日子就是这样, 再怎样自家也是有一些使费的。好在她从山东来, 还有一些家底。除开给曾月娥和曾雪梅准备的嫁妆本, 平常一些零零碎碎的开销也能挤出一点儿钱。
曾月娥听赵家说要出门买东西, 立刻想起了上次的念头, 便推说家里呆烦了,也想出去走走。
“家里有什么呆不住的?多少小姑娘想舒舒服服呆在家里还不成呢!你也是, 今年都十四岁了,翻过年就是十五, 这个年纪的姑娘更应该乖乖呆在家里,往外跑算是怎么回事儿?”
唠唠叨叨一大堆,不过女儿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赵嘉说了一通之后,临到出门的时候还是带上她了。
上了街,赵嘉就在街上看到了一家布庄, 打算进去扯几尺白布。曾月娥这时候说是去旁边的绣庄看看她也没有多想,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曾月娥就很喜欢进绣庄闲逛闲看了。
“你爱去就去,要是提早出来了就到隔壁布庄找我。”说完赵嘉一扭身,就进了布庄。
曾月娥跨进绣庄,绣庄里面多的是大姑娘小媳妇。不过做成生意的并不多,大多只是来看看的,也好知道如今流行什么,又或者偷看几个绣样。至于说绣庄的生意要怎么做,那就不是靠这些散客了。
这件事也是理所当然,一般人家的东西等闲用不上绣花,再加上一般的刺绣家里的媳妇女孩就能应付了,用上绣庄的机会有限。所以绣庄一般做的是大户人家的生意,大户人家用到绣件的地方多,而且一采买就是一大批!
曾月娥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小伙计过来搭理,咬了咬嘴唇,便靠近了柜台。柜台前是一个鼻子上夹着水晶眼镜的老掌柜,见她过来便问:“姐儿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你们这里收不收绣活儿?”赵嘉早就想好要问什么了,所以答的很快。
老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嘉,倒不觉得奇怪,以曾月娥的年纪,做绣活儿补贴家用也不罕见。便笑着道:“收是自然收的,只不过那些太过于一般的就不收了。那样的绣活儿根本卖不出去!过问一句,姐儿带了自己的活计来没有,若是有的话,我相看相看。”
曾月娥当然没有带绣活,她又不是替自己问的。想了想便指着货柜上的一件小猫滚绣球的苏绣屏风道:“活计比这个只好不差。”
曾月娥是有一些眼光的,所以她能看出赵莺莺的绣艺真的很好。但是她的眼光还不够好,看不出赵莺莺好到什么程度,所以她才会给赵莺莺绣的那卷《妙法莲华经》那样估价。
现在也是一样,整个绣庄的东西,她能判断出一些确实不如赵莺莺的手艺。但是剩下的东西,她根本没办法说和赵莺莺正在绣的‘路路清廉’哪个好一些,那个坏一些。
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就干脆指了一个不如赵莺莺手艺的绣件,而这绣件在曾月娥眼里,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掌柜的夹着眼睛看了看那件屏风,笑了,道:“要真有这么好,我们肯定是要收的。”
其实他并不相信曾月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本事,不过万一呢?也不是没可能的。
曾月娥听了老掌柜的答复心中一喜,立刻连忙问道:“那,不知道能出多少银子,就这样差不多大的绣件。”
老掌柜的摇摇头:“这个可不好说,须得东西在面前才能估出价格来,这也不是看绣作的大小。有些绣图十分复杂,要求格外高的技艺的,就算是小小的,价钱也不低。”
曾月娥有些急切道:“那这件屏风呢?”
老掌柜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道:“这屏风的座儿是檀木的,另外算价。若是只单说这绣作,我们卖的是六十五两银子——当然了,卖价和收价可不同,我们中间肯定是要赚钱的。”
知道这个就足够了,曾月娥也只需要知道这个。在她看来,绣庄的这幅小猫滚绣球,远远比不上赵莺莺的‘路路清廉’。这个小猫滚绣球能卖六十五两银子,‘路路清廉’就能卖更高。就算是收价不同于卖价,那也不可能低于六十两银子了。
绣庄这件事完,她就去隔壁布庄找她娘。赵嘉正在为了两文钱的零头和小伙计争个不休:“我说小哥儿,你这就是太不知道做生意了,抹个零头什么的,难道不是正常的?”
小伙计只能苦笑道:“嫂子,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在街上买个两文钱一个煎饼,你和人家小贩说抹个零头,人家也不干啊。我们布庄的生意虽然比他们大,但是和您这桩生意却是一样小的。您这满打满算四十二文钱的白棉布,我们还倒搭了您半尺。若是再给您抹零头,这生意就真没得赚了!”
小伙计的话并不算胡说,自古以来就是越便宜的东西油水越少。棉布这种料子从来就是薄利多销,它的价格很低,靠的就是使它的人远比用绸缎的人多得多才能赚到钱。
这样廉价的棉布,赵家还买的不多,这一笔生意的利润就很低了。这种情况下,送上半尺布就算是优惠了。再说抹零头的事情,那就是难为了——两文钱的账在布庄看不出来,但是生意不能这么做!
那就算不亏本,也没有赚头了。既然是不赚的生意,那还做它干什么!
曾月娥已经烦了这种事了——过去在鲁地乡下生活的时候还好一些,因为乡村里面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所以几乎所有的妇人都是这样锱铢必较。既然大家都是这样,也就无所谓丢人不丢人了。
而在扬州,这是不同的。布庄里面还有别的选布的顾客,这时候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似乎是想弄清楚一些,究竟是谁这样斤斤计较。
“娘,算了吧。”曾月娥在旁边说了一句。赵嘉本来还打算往下说的,但是她察觉到小伙计是真心不愿意抹这个零头了,再加上赵嘉劝说的话是一个台阶。
她就着台阶往下走,似乎是非常勉强一样对小伙计道:“这便算了,也是我家丫头寻我有事,不然我和你还要好好说道说道呢!”
说着让小伙计结账,小伙计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了结了,他并不用再应付这等难缠的妇女了。
回到家,从这一日起,曾月娥格外注意其赵莺莺绣花的进度来。几乎每日早上都要看一回赵莺莺绣到哪里了,等到一个月之后,进入到冬月,赵莺莺总算在上旬将‘路路清廉’收针。
赵莺莺自此绣架上绷起了另一块浅黄色的薄绢,她打算用这个来绣‘一路荣华’。
只不过这绣花的事情可不能太急,劳累过了的话事倍功半。赵莺莺在完成‘路路清廉’之后干脆出去玩儿了玩——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只不过是带着赵芹芹去茶馆听了一回说书,又到多子街里面的小巷子逛了一圈,顺腿还往翠花街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