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要是真想说,嘀咕一两句也就是了,何苦说那样不中听的话。什么叫做人没了?这是在咒人家嘛?果然,这句话说完,不要说王氏了,就算是方婆子也皱起了眉头。
赵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她也挺赞同小女儿的话的,但是她也知道这话可不能当着面说。于是赶紧沉着脸道:“雪梅!你说的什么话?这是该说的吗?还不快给你表姐认错!”
说着又满脸笑意道:“莺姐儿,你知道你这表妹的,心其实不是坏心,只是常常说出来一些不中听的话,你可别怪她。”
“自然不会了。”赵莺莺刚刚听那话的时候心里也不舒服,不过她确实知道曾雪梅说话不中听,这算不上什么故意咒她。更何况赵嘉这个做小姑的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王氏给赵莺莺手背上涂药膏,然后又用干净的白纱布把她的手裹了起来:“这几日不要沾水,每日记得换药。我看不是特别严重,三五日的就该好了——幸亏这是冬日,不然夏日才真是难受死你!”
赵莺莺笑嘻嘻的,主要是她再苦着一张脸,王氏该更操心了。
今日是做不了活儿了,赵莺莺干脆把绣架等物件都收起来,坐在王氏旁边,一边吃点心喝茶,一边看王氏织布。只不过王氏这时候织布也十分心不在焉,刚刚是替赵莺莺心焦,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这会儿不同,她总算可以冷静下来想事情了。
她主要想的是曾月娥刚才的事情,她摸不准曾月娥刚才是一失手,还是故意的。按说她不该这么想自己的外甥女儿,但是这件事也不是瞎猜啊。实在是之前曾月娥实在是太可疑了!
她和莺姐儿关系很亲密吗?当然没有!不要说比玉姐儿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了,就是巷子里相熟的伙伴恐怕都不如!赵莺莺对曾月娥只能说是在礼数上面没问题,至于说喜欢曾月娥,那只怕还差着好远!
至于曾月娥,那就连面子都不做了。从来没有主动和赵莺莺说过话,有时候看赵莺莺的脸活像是赵莺莺欠她钱一样,拉的老长!
这样的关系,赵莺莺让赵芹芹帮忙添一下手炉,她干嘛抢着做?如果说没有后面的事儿,那也可以想是她闲着没事做,或者打算和赵莺莺搞好关系等等。可是发生了后面这件事,那就怎么想怎么巧合了。
真是巧合?或许吧,王氏并不敢确定。因为这个心思,她狐疑地望了曾月娥好几眼。只能说小孩子不懂得遮掩自己,王氏只不过是狐疑看她而已,她就有些慌张起来了。
先是眼睛左右乱瞟,后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所以对着王氏微微一笑,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和旁边的曾雪梅说话。其实又有什么一定要说呢?只不过是没事找事而已。
王氏看到这种场景,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月娥啊,以后小心一些,再这样毛手毛脚的可怎么是好?你去婆家还要给公婆敬茶哩!难道还要洒婆婆满裙子?”
“是...是,我记住了,三舅妈。”刚开始的时候曾月娥还以为王氏要质问她,悚然一惊,说话都不利落了。后面才喘匀了气,稍微自然一点回答了。她心里有底,或许王氏觉得她有些奇怪,但并不敢确定是她。
王氏又不是曾月娥的亲妈,也不能说她认为是她,那就可以逼问曾月娥。实际上,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王氏听到曾月娥的回答,眉毛抬了抬,不再说话——刚才那句话是她故意拿来试探曾月娥的,没想到她这么简单就上套了。这件事啊,若真是一个意外,那又怎么会是一个人的错?那肯定是赵莺莺和曾月娥两个人都没做好,才有了后来的事情。按照曾月娥的性子,若她真是无意的,这时候肯定要分辩一番。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顺着王氏而已,那就是明摆着的了。
王氏心里如坠冰窖,或许这件事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是她心里已经准了□□分了。叹了一口气,她和谁都没有说这件事。只不过当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既为曾月娥暗害莺姐儿愤怒,又为家里有一个这样恶毒的女孩子后怕!说起来赵嘉再是事儿多,她也只是为此烦躁而已,绝没有因此担心过。而曾月娥这样的就让她芒刺在背了,她做的这一次,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做第二次。
莺姐儿和她无冤无仇,平白无故就要害人,那这个家里谁能躲得开?而且这种事常常是掸子越来越大,事业越做越大。难道王氏只有把她抓个正着,事情才算完?
王氏不甘愿!于是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寻了一个空子,便往隔壁王婆子家去了。王婆子见是她,自然亲亲热热的招待,同时也纳闷道:“你是个不爱登我门的,今日是什么风,倒把你给吹来了?”
因为王婆子家十分有钱的关系,王氏与她家交往掐着一个分寸。亲热是亲热,平常走动也大多是有来有回有礼有节。除此之外她不大登王婆子的家门,这也是不爱听人说些风言风语。
王氏听王婆子这样说话,先就脸红了,拧着帕子道:“不怕婶子笑话,我这一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王氏听她这样说,不忧反喜。要知道做邻居这几年,王氏和赵吉两个上门求人就只有一回,就上四年以前,赵吉卖瓦片石灰那一次。其他时候,竟从来没有请求过来。而对于王婆子家那真是各种回报——这种回报当然不是金钱上的,王婆子家可比赵家有钱的多。
就是平常街坊邻里之间帮忙说好话,有什么大事儿小事,人情上的帮助不小。就连去年王大娶媳妇都有王氏在里面帮忙的意思——媳妇是正派人家的女孩子,对于嫁进她家是有犹豫的,还是王氏和她儿媳妇的堂姐交好,常常在旁说好话,这才渐渐放心。
如今王氏有事求她了,她哪能不抖擞起精神。于是赶忙道:“侄媳妇只管说,要是我这里能帮得上忙,绝没有推脱的道理。”
王氏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话到嘴边打了几个滚,最终想起昨天的事情。定了定神道:“婶子上次说过我那小姑嫁人不难的事情,我这次左右想了想,事情确实是这个理。只不过这件事到底不是大姑娘说亲,敲锣打鼓来都没问题,只能私下里说。别的人我信不过,只能来这里问一问婶子了。”
上次王氏虽然拒绝了王婆子的提议,但是王婆子看出来,王氏并不是不动心,只不过因为一些人情、礼教、规矩之类,最终只能拒绝。她当时就想,等到以后赵嘉不省心起来,王氏的耐心被磨损尽了,说不定王氏自己就会旧事重提。
这回的确让她说中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会这样快而已!
她知道,恐怕是真出了什么王氏不能忍的事情,这才促使她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您先找人帮忙暗自寻访着,有什么想要续弦的人家,对方要不在乎女人要带进去两个女孩子才好。另外,也不能精穷,不然这门婚事恐怕不成。最后就是要汉子人实诚,没有打老婆之类的混账事。至于其他的,也就不限了。”
王婆子在心里计较:“你说的这些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的。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譬如说男的那边没有儿子之类的。又或者说,是不是一定要分家了的。这些要求也很重要,找人家谁不在乎呢?”
王氏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那小姑又不是青春少女,她这也是回头人,还带着两个女儿,眼界太高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而且只要我说的那几点确确实实做到了,这也就算是不错的归宿了。”
王氏没有好高骛远,她很清楚所有的事情都得讲究实际。
王婆子想了想便道:“这件事也不必托别人了,托付给别人说不定就被漏出去了。还是我这个做婶子的亲自来!你也不必多想了,我认识多少人?上至高门大户,下至贩夫走卒的,什么样的都有人脉。你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想起好几个人了。只不过这件事不好冒昧,还要试探几句才是。”
喝口茶,怕王氏想要急事急办,劝道:“这件事急不得的,现在大家都在忙着过年的事情。那有人着紧个续弦的事情,那都是不忙的时候才想起来的事情!你先回去等等,等到过完了年,我一定有信儿给你!”
王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自然是千恩万谢。
等说完了这件事,王婆子才好奇道:“上次我和你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你才摇头的,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若是说的你就说,若是有难言之隐那就罢了。”
王氏摆摆手,这件事和别人或许说不得,但是和王婆子却说的。大概是常做有钱人的生意,王氏的嘴巴很紧,别人问她一些新闻和留言,她一惯不张嘴的。况且她如今是请王婆子做媒,这件事讲清楚也是应该的。
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不敢说十成十的确定,只能说有八分的把握。只不过八分也够了,实在不敢想这件事真是这样...真有个事儿,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着就把赵莺莺手烫伤的前前后后给说了一次,王婆子听的咂舌头。摆摆手道:“侄媳妇的怀疑是应当的,这件事或许是冤枉人了。但若是没有冤枉呢?谁敢在家里养这样的丫头,你这想法才是对的。说到底,世上没几个人‘舍己为人’。”
说着又叹:“如今的小姑娘确实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心肠了,要不是亲眼看见,谁信?你说你外甥女月娥的事情还说不准,那我这里就是准准的了。我后院有十多个女孩子,加上丫头婆子师傅之类,只怕有三十人了。这女人一多啊,是非就多。互相之间因为嫉妒、不合之类的缘故互相陷害、耍心眼儿,我看着厉害着呢。”
只不过王婆子根本没有纠正这种风气的意思,只要这些女孩子并没有给另一个女孩子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对于王婆子来说,这些女孩子都是用来换钱的,要是有所损害,那岂不是价值大跌?
女孩子们似乎也知道王婆子的这个规矩,竟然从来没有踩到过这条线。
这王氏感叹了一回,王婆子又吩咐小红去拿自家的药膏,已经另外一瓶玉容膏:“这烫伤膏是我那不争气的常用的。你知道的,他手下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总要打生打死。各种各样的伤药膏子最好用!你拿去给莺姐儿用。”
等到小红把一大一小两个瓶子的膏子拿来了,她指着大一些的瓷瓶道:“这里头是苏州来的玉容膏,要做粉儿胭脂的,还是苏州杭州的为先!这玉容膏里面多放了好多珍珠粉,听说是个海上方,保养皮肤十分好!等莺姐儿烫伤好了就给她使这个,她那双手瞧着就有福气,伤了多可惜!”
赵莺莺那双手保养的好,再加上她的手指纤长而有肉,若是带上玉镯子,翡翠戒指之类的,真显得富贵又福气——完全就是那些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手!而且肉肉的,老人家喜欢的不得了!
王婆子还想过送她一个翡翠镯子,翡翠的价格并不高,远远比不上玉。但是她要送的那个翡翠镯子水头十足,绿艳艳的,也算是好东西了。赵莺莺一眼看出来这才不是王婆子口中的小玩意,便推辞着拒了。
王婆子这一回又感叹起来:“上次那镯子莺姐儿她又不收......这次送一些玉容膏,你可不许打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