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思忖了一下,“这样吧,玉漱跟我一起进去,拿纸笔做好记录。若有什么变故,秋棠你带人进来。”
“是。”秋棠和玉漱一起应道。
玉漱很快取了纸笔,走到前头替陆湘推开门。
善岚苑的偏殿很宽敞,但如此宽敞的屋子只在摆着饭食的桌上点了一盏灯。
“姑姑,小主在里头屋子里。”秋棠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秋棠出了偏殿,将殿门虚拉上。
玉漱手脚麻利,片刻功夫就把偏殿中的其他灯烛全点上了。正欲进屋里头去点灯,陆湘道:“先别进去,我跟她说几句。”
陆湘走到卧房,借着外面的光,看得出榻上躺着一个人。
“小主。”陆湘喊了一声。
榻上的人动了动,没有吭声。
陆湘走过去,坐到榻边:“小主,该用膳了,备了你最喜欢的人参鸡汤。”
榻上的人猛然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姑姑?”
“是我,我来看你了。”
“姑姑。”郑采女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抱住陆湘,忽地大哭起来。
陆湘不喜与人亲近,可她知道郑采女已经撑不住了,不但没有推开她,反而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待她哭累了,陆湘方才扶着她起来:“先别哭了,我陪着你吃些东西。”
郑采女本就是有孕之人,体力不济,今日遭此重创,先前哭闹一阵,已经是耗尽了心力,此刻陆湘扶着她,她整个人歪垂着,好像一只断线风筝似的。
落座之后,郑采女茫然睁开眼睛,望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苦笑了一下:“姑姑,这就是我的断头饭吗?”
“不是。”陆湘替她舀了一碗鸡汤,“你先吃,吃完了我们再说话。你放心,今日来的是我,而不是别人,说明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郑采女望着陆湘,似乎有一点懵懵懂懂的,但她还是顺着陆湘的意思端起了碗,喝了一口。
“真鲜。”
陆湘见她胃口不错,给她添了半碗饭,又夹了些菌菇、肉丸,郑采女接过碗,吃得极香,后来倒不必陆湘帮忙,自己又添了一碗饭,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放下碗,郑采女脸上又浮现出先前那种苦笑。
“当真是命贱。中午吃一口菜就要吐一口出来,现在知道往后吃不着了,竟吃得这样香。”
“今儿尚膳局还给小主呈了燕窝过来,小主一边吃着,咱们说话。”
郑采女看着那盏燕窝,晶莹剔透、根根分明,成色比她平时用得那些好太多,连里头洒的红枣,切成两半也比她平日吃的红枣大。
看着那盅燕窝,眼泪从郑采女眼中落了出来。
陆湘心中叹口气。
对这郑采女,陆湘谈不上多亲近,倒是她每回见到陆湘都亲热得不得了。初时陆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让陆湘多帮她在敬事房找些秘录典籍,好助她在皇帝跟前邀宠。相处久了,陆湘才明白,这郑采女以媚侍寝,宫中嫔妃多看她不起,并不远与她来往,跟她位份差不多的又都是竞争敌手,不敢亲近。是以她把毫无威胁的陆湘当做了一个可以结交的人选。
尽管陆湘明白自己只是郑采女的一个宣泄口,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对自己毫无敌意、每回见面都亲亲热热的人,陆湘实在讨厌不起来。
“我总劝你行事要沉稳些,不可冒进,你总不听,如今闯下祸事可怎么收场?”
郑采女闻言,猛然抬起头看向陆湘,眼眶里的泪水更多了。
玉漱本来已经蘸了墨,听闻这一句,到底没把这句写下来,重新把笔放了回去。
“姑姑,你知道我是被人害的!”
陆湘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模样,拿了帕子递给郑采女,又给玉漱递了眼色,示意她继续写。
“你是自己要去慈宁花园,还是别人叫你去的?”陆湘问。
郑采女抽泣了一会儿,待哭声稍止,方才说:“是我自己去的。”
“为何要去慈宁花园?”
“我听说慈宁花园宝相楼供奉的佛像求子很灵验,所以我过去……”
陆湘蹙眉,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宝相楼的佛像能求子。
“这传言是谁告诉你的?”
“是……”郑采女疑惑地看向陆湘,“这不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么?韩德妃能生两子,就是因为她常常去宝相楼礼佛。”
陆湘只觉得一阵头疼,“韩德妃之所以常去宝相楼礼佛,是因为慈宁宫的尹太妃是她的姨母,所以才会经常去慈宁花园。你说宫里人都知道,我在宫里呆了……十几年,玉漱在宫里呆了五年,我们俩都从没听说过宝相楼求子的传闻。”
郑采女望向玉漱,玉漱停下手中的笔,朝她点了点头。
“那……怎么会……怎么会……”郑采女的唇上下翕动,口中语无伦次。
陆湘见她这般,问道:“这个传言,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不是……谁跟我说的……是……”
见她依旧说不清,陆湘又换了种问法:“那你第一次听说这个传言是在哪里?谁跟你说的这个传言?你别着急,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