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
呼气。
窒息中有许多如果,如果超越一切。
左忱蜷起身卷坐着,眼前黑暗莽莽,她感到自己如同丛林里端着枪的婴儿,入睡时沉沉而眠,然后每二十分钟大哭着惊醒一次。
这恐慌如此巨大,如此引人窒息,可竟丝毫不特殊。
它像曾初出社会的左忱恐慌没有工作,像朋友恐慌找不到人生目标,像中国千万身在世俗心在荒野,不愿相亲委委屈屈的过,却恐慌老年后无人养老的独身女孩儿。
世界如此之快,洪流之中,谁人不在逃荒。
“……这不可持续。”
左忱慢慢地说,看着半开的窗。
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向上拉大,低头看下面。玻璃幕墙光滑反光,笔直的测量她的视线。
楼很高,道路很远。
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她从岸上跃入洪流,她和叔本华同在。
秋风有些大,左忱看了一会,关上窗,将所有自我了结的美关在窗外。她擤鼻子在沙发上坐下,梳头,吃药,点上烟,打开电脑开始编辑邮件。
药效起来,左忱闭了下眼,感到自己展臂拍起水花,又上了岸。而这次短暂的翻腾和之前的数次一样,连浪花都不曾翻起。
第二天是周一,每个员工都来得很早。产品九点上线,一个小时内购买量突破两百万,试读量突破一千五百万。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有条不紊的维护,补漏和不断的迭代,这些就不是左忱需要操心的了。主要她也不怎么懂。
船航行在水上,她只管掌舵,并把后背交给手下150个人。
时间松弛一些,领养的事儿就排到了前面。两天内左忱叫上ceo,宣发部的人还有陈礼讨论了几次,磨合到最后,基本敲定一套方案。
回到办公室,左忱让唐鹤给她定酒店机票。
唐鹤问:“飞哪?”
左忱说:“青海西宁。”
唐鹤瞪眼睛:“忱姐,已经谈好啦?”
左忱顿了一下说:“还没有,不去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唐鹤笑笑,麻溜去给她订票。
周四一到,左忱和陈礼飞去了青海西宁。
几个小时飞机落地已经晚上十点了,当地天刚黑没多久,机舱门一开,左忱一身风衣马裤让青海的夜风一个大耳刮子抽在脸上,来回开弓扇了几十下,到换了羽绒服她都没回过劲儿来。
太他妈冷了。
陈礼比她精,在身上藏了五个没开的暖宝宝,到地方撕开一贴,返头就嘲笑哆哆嗦嗦的左忱,左忱把头发从外套里拽出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两人出了机场,正和接她们的人碰见。接机的是个本地少民,汉姓梁,叫梁成。
从机场到市中心有一段路,梁成看左忱陈礼两人冻得不轻,开了暖气。左忱笑笑谢了他,三人借着这个由头聊开了。
青海很大,路宽人少,往市里去隔一阵就能见到个寺庙,不是伊/斯/兰的就是藏族的。地广天就矮,云层稀稀拉拉的,暖和过来的左忱开窗朝外看,星星像压在头顶。
左忱就这个天问了几句,梁成普通话说得还行,半个小时车程三人东拉西扯,一路风景小吃聊到明天的安排。陈礼在后座开了个玩笑,三人笑过后,梁成说:“明天上午我什么时候去接你闷?”
左忱扭头说:“你那边约的几点。”
陈礼反问梁成:“你们这边当地部门几点开门?”
梁成说:“呃……十点。”
左忱没克制住皱了下眉。陈礼说:“你过来接我行了,她不用,她不去吃饭。”
梁成奇怪地看了左忱一眼:“小姐,你不和书记他们池饭去哪啊?我夺叫人跟着你?”
左忱摇头说:“不用,我俩有分工,我一个人就行。”
梁成含糊地答应,到了酒店,他帮两人把行李提上去就走了。
她俩人定了一个房间,陈礼进门先去洗澡,左忱坐在床上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她发现电视里大多数是少数语言。
转一圈打到西宁本地台,她抱着头发坐着,眼神发直。
陈礼洗好澡出来看见,走来在她脑门上亲了一下,左忱抬头回亲了她的眼皮。
陈礼坐下轻声说:“甭担心。”
左忱低头:“……我没担心。”
陈礼笑了,点上两根烟分她,边抽边说:“那你想啥呢。”
左忱衔着烟沉默一会,忽然也笑了。
“其实是挺没意思的事儿。”陈礼看着她,于是左忱说:“在想给那小孩起个什么名字好。”
陈礼愣一下,挑眉笑了:“哟,你兴致挺高啊,之前还装。”左忱眼神扫过来,她抬起手:“行行,我不说了。那你想起什么名儿。”
左忱伸胳膊把烟摁灭,掀被躺下。静了一会,她淡淡地说:“到时候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