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头发没有落到地面,它又被接连发出的绯红刀光撞得稀碎,不留痕迹湮灭成尘的稀碎。
三道绯红刀光,似空中一轮血月倒影在水面。波光晃动月影破碎,最终无声无形地与赤红剑光撞在一起。
一圈圈一道道地缩小,剪碎了时间与岁月,泯灭了空间与苍穹。
赤红与绯红,看似颜色接近无从分辨,旁观之人仍能一眼看出其中区别。
蛮横强势的是剑光,俾睨纵横无所畏惧,是能将天空都捅个窟窿的耿直心性。气势稍弱的是刀光,明显处于下风快要落败,却有种将断未断的韧性,缠绵精密地将其织补在一起,轻易不肯落败。
剑光如山势雄起挺直向上,是俯瞰众生的高傲气魄,旁人一望就心神巨震无从抵抗。刀光如秋水缠绵未曾断绝,纵然有高山压迫让其流淌不畅,终究还是潺潺如潮汇聚成流。
山水无尽交相辉映,明明是抗争是不屈,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这一下,就让观战的诸多修士心神巨震。筛选进入灵山大典的修士,至多是稍稍淡定些,也是瞪圆了眼睛呼吸不畅。
他们情不自禁地假想,若是自己碰上这两人中其中一人,结果又会如何。
大多数人连连摇头不愿多想,少数人仔细思考过后,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他们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看上去稍弱的楚衍,也并非他们能够抵抗。这样接连三道刀光袭来,猝不及防之下,谁又能如何抵抗?
难怪当初林修羽认输时那般痛快,不只是为了还清楚衍的救命之恩,更因他早就明白,他胜不过楚衍。
紧咬着指甲的穆静雅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放松了许多。刚才她一直紧绷着心,现在才稍有好转,还是心跳如鼓一时无法平息。
“楚师弟藏得够深,竟把你我都骗了。看这情形,他至少能与段光远斗个旗鼓相当,没准还有五分胜算。”穆静雅声音轻细地说,她忙不迭放下手指,生怕别人看到她的失礼之处。
李窈兰却不给她面子,分外理智地说:“未必。”
未必,怎么就未必了?
之前看好楚衍的人就是她,还拐弯抹角夸赞了小师弟两句。怎么转瞬之间,这女修又改变主意,转而支持起段光远来?
穆静雅一沉眉,既是不快也是腻烦。
她实在受够了李窈兰的复杂多变,这女人从头到尾就没什么时候安静过,着实看得人闹心。
李窈兰也不在意对方态度如何,她伸手一指天边,“你仔细看,就知我所言非虚。”
山水交织的幻象消散之后,穆静雅才看清场内情况如何。
剑光与刀光碰撞之地,周遭已然是一片狼藉,没有一处完好。横横竖竖好几道裂痕纵横交织,深有数尺,甚至能见到袒露的大片岩石。
那两人一击之威,竟有如此威力。看到这情形的人,又是好一阵窃窃私语。
“刚才交锋之时,楚衍后退了整整五丈,显然他处于下风。”李窈兰淡淡地说,“你只注意表面情形,没看到本质。”
穆静雅拧着眉,她不得不承认李窈兰说对了。
那道纵横数丈又格外幽深的缝隙两侧,楚衍与段光远遥相对立。
段光远神色如常,洁白衣袍上除了点点血迹之外,并未沾染丝毫尘埃。
他手中长剑直直点向下方,仿佛刚才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抬手挥剑罢了,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楚衍的模样却狼狈些,他面色不佳有些发白,除此之外一切如常。若非让李窈兰提点了一下,穆静雅也看不出其中端倪。
“楚衍三道刀光,才能抵消段光远一道剑光,已然是他身处下风的最佳证明。他修为比段光远低好几层,对方又是杀气肆意,能撑过一个照面,我都有些意外。”李窈兰说得平静无波,似是毫无挂碍一般。
若非楚衍不是她同门师弟,穆静雅简直怀疑她只是个旁观者罢了,既无立场也无偏好。
“壮他人胆气灭自己威风,亏你还是他师姐。”
穆静雅气不过,她伸手捏了一下那女修面颊,又极快松开。做完此等大胆举动后,她自己都是猛然一惊。
这位楚衍的好师姐,向来冷冷淡淡无人交好。
纵然太上派内仰慕她的人众多,李窈兰都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看,更不用提和别人如此亲近了。
即便明知她们俩都是女修,未必有那么多讲究,穆静雅仍是好一阵心虚。
好在李窈兰只是抬眉横眼望了她一眼,侧过头去淡淡说一句“别碰”,并未当场发作。
还好还好,没被骂得太惨。穆静雅自己都疑惑,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不知好歹捏了李窈兰一把。
一定是这人太可恶,根本不讨人喜欢。红衣女修猛点头,觉得原因就如此。
目光再转回场内,那两人还是遥相对应,无人趁势攻击也无人说话。这情景倒有些诡异的和谐,莫名让人捏紧了一颗心。
过了片刻之后,两人都呼吸顺畅再无波澜,段光远才平平淡淡地说:“我很失望。”
短短四字,就道明了他的不甘与孤寂。是登上众山之巅俯瞰众生的寂寞,冷淡又怜悯,还带着几分求败的桀骜。
明明是旗鼓相当,至多楚衍稍稍处于下风,怎么就让段光远十分失望了?众人都是一寂,本能地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
“你不堪一击,着实出乎我意料之外。只十年一次的灵山大典,我最强劲的对手水平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实在不讨喜又招人恨,让人怒火上扬。可旁人仔细一想,又只能颓然地一摇头。
段光远自然有资格说这话。
他们谁都没忘了,刚才自己在那人手下撑不过一照面的事情,就算想反驳也是力不从心。
场上上千名修士,能够稍稍辩驳一下的人就站在段光远对面。
楚衍看起来没闲暇斗嘴,他望着自己手上的绯红短刀,漫不经心地问:“是吗?”
“自然如此。”段光远垂眉,眉目中都是无聊与悲悯,“我才用了一道剑光,就让你竭尽全力应对,可见你不是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