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心绪太憎恨又太可怕,宁可玉石俱焚也要杀得对方闭眼闭口,刚烈果决到楚衍自己都大吃一惊。
似是他心头早有火星蔓延潜伏,只等一道天雷劈下,就化为燎原烈火倾天席卷,活生生烧出一条血路一条出路,不肯妥协也不愿认输。
感觉莫名其妙,却让楚衍神魂被牵扯被勾动,整个人坐立不安无法歇息片刻。
他耗尽了十二分力气强行按下杀意,方能理智宁静地继续坐在原地,而非不知死活冲向天边,与那人拼个你死我活。
能在云端悄无声息观察自己好久的修士,必定修为境界远超自己。为了些微情绪波动,就要拼死拼活,太不理智又太可笑。
唯有勉力告诫自己,楚衍才能忍耐得住。
好在那人很快心虚了退缩了。他一离开,楚衍又是当初的心如止水不起波澜,恍惚间还觉得自己之前行为太过可笑。
楚衍第一次感知到如此莫名其妙的杀意,是在简苍身上。
他不管不顾咬了魔尊一口,死叼住他的手指头不松开,活像一只呲牙咧嘴的小狗。
好在那次爆发只是偶然,楚衍只当是心魔爆发带来的后果,并未放在心上。而相隔许久之后,同样的感觉又第二次出现了,楚衍才知这件事并不简单。
大概是前世冤孽吧,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是楚衍轮回转世次数太多,还在浑浑噩噩中虚度许多时光,他自己都想不清,所谓前世应该是哪一世。
明明答案就摊在楚衍眼前,却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本能地不愿多想也不愿多看。
没等命运骤然狰狞变脸,显露出它残酷模样之前,楚衍也想稍稍松口气,不逼迫自己太紧。
谁也不是天生记仇苦大仇深之人,总是细细咀嚼过往恩怨,将所有仇恨怨念独自担起,哪怕神仙都会快发疯。
楚衍自认心性坚定,他也不想过那种苦大仇深的日子。少年用手指一抚指间刀刃,还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全不在意。
比起那道莫名其妙的目光,他更在意刚才的天机感悟。
灵山之巅的天机感应自然奇妙,似醍醐灌顶智慧丛生。楚衍有许多懵懵懂懂无法解答的疑问,都在这一天一夜中得到了解答。
尽管他没有师尊亲自指点,也明确方向望见前路方向,楚衍已然觉得十分欣慰。这等机缘巧合,自然是天大的福报奇遇,难怪元婴修士都趋之若鹜。
唯一可惜的是,楚衍没找到他这把刀的进阶之法。少年举起刀刃映着阳光一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把绯红轻薄的刀刃,本来叫割昏晓。据简苍说,是从灵器位阶一路下跌直至法器,最后才被有缘之人楚衍捡到。
细细算起来,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天意注定吧。
没找到进阶法器的机会,楚衍还觉得无关紧要。
他不强求也不懊恼,世间万物井然有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经历与机遇,旁人艳羡不来。
少年一掐算时间,离十二个时辰还差一个时辰,他也不准备浪费,又重新合上眼睛打坐修炼。
一入定,楚衍本能地觉察出周遭情况不一般。
锋锐寒风扑面而来,他肌肤本能地瑟缩一抖。
似有锐利刀锋停在眉间,并不砍下只轻巧停住,整个人都僵住了。
楚衍明知自己肉身还在打坐修炼,照常理说不用惊心也不必害怕,他还是本能地睁开眼睛,刚一抬头又呆立如石。
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尖锐笔直地直直戳进层云之中,看不见边际也不知极限,自有一股不服输不妥协的气魄。
楚衍见过诸多高山,或是雄伟或是秀美,各有风姿全不相同。
类似齐天高的山,他也曾在段光远构筑的幻境中看过一眼,正是上界鼎鼎有名的玄奇山,几欲天齐不可攀登。
可玄奇山,都没有眼前这座山不近人情。它好似每一丝线条中都镌刻着冰冷与杀伐,不许人接近也不容他人亲昵,古板而苛刻,倔强又冷硬。
少年不由自主被这座山吸引,他被迷惑般踏出一步,飘飘悠悠就走到了山下。
走近细看之后,楚衍才发现构筑这座齐天高山的并不是石块泥土,而是数不清的兵刃,凌乱散杂地堆叠在一起。
刀枪剑戟,弓/弩斧枪,一应俱全姿态各异。
它们或是锈迹斑斑,或是洁净如新寒光绽放,每一把兵器,都是难得的锋锐之物,全被这般随意地堆叠在一起。
如此气魄如此情形,让人见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人对于雄伟瑰丽不可理解事物本能发出的敬畏,膜拜赞叹过后,才能心思沉寂继续思索。
楚衍也不例外。他绕着山走了几步,忍不住伸手拽出一把长剑细看。
剑身窄而长,剑刃锋寒如冰,莹莹蓝光闪烁其上。这把长剑刚被楚衍握在掌中,就光芒绽放流光溢彩,有股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劲头。
不需再细看,楚衍一见就知这是非同一般的好东西。
他随意抬手挥剑,都没灌注灵气,就有一道剑气从刃间绽放而出,如流星般轰然坠地,立刻将地面凿出了一道深深裂痕。
只一下就有非同一般的能为,这把长剑大概是寂寞得久了,想给自己找个好主人。
如此威力,怕是玄器品级,在上界都值百万灵石。
少年看了一会,他抱歉地对那把长剑摇摇头:“我已经有了一件法器,用起来十分趁手,我无法割舍。”
贴合于楚衍衣袖中的割昏晓,立时得意地铮鸣一声。
楚衍不需仔细体验,都能发现这把刀愉快又骄傲的心情,就像一只猫终于轰走了霸占主人的外来者,自顾自得意地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