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静默地看了一刻,没后怕心中唯有一片了然。他转身踏步,将所有不合时宜的伤感软弱尽数封存。
现在的他,手握刀锋眼有寒芒,不惧挑战也不怕有人挡路。
不管何人挡住他的去路,楚衍一刀出手劈了就是,哪还用旁人多废话一句?
古怪的是,纵然楚衍心有杀意,他唇边还带着一丝微笑。并非是掩饰情绪的假笑,而是真心实意畅快的微笑。
少年十指相扣活动一下手腕,等他再睁眼时,那双清透如水无有波澜的瞳孔,已经起了波澜。
自从他刻意压抑杀念开始,已经过了多久?多少个轮回转世郁郁不得志,恐怕连楚衍自己都数不清了。
总要忍耐退让,楚衍觉得浑身都上下不舒服。血腥杀戮早已深入骨髓,如白玉染血就再抹不掉,只是旁人看不到罢了。
他难得找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放开心性,只希望没有人无缘无故地招惹他。
自己是好人是良善之人,除非他人率先出手,否则不能先手攻击他人。楚衍默念着这句话,少年还是那道纤弱细瘦身影,却凭空搅起了一阵风。
那阵风细细索索卷起了一地草叶尘土,也掀起了少年衣摆,不一会就消失了。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位年轻公子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哈欠连天。
他身边有只青色鸾鸟小声咕哝了一声,也依偎在他身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睡得正香。
不远处的小侍女注视着那一人一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满是欢心愉悦。
恰在此时,白衣公子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光雪亮慑人心魄。他径自望向了某个方向,是起风的方向也是杀意的源头。
虽然风只有轻微一线,却拨动了公子沉寂已久的心弦,铮鸣直响不曾停歇。
昏昏沉沉的睡意瞬间消失,公子整个脊背也跟着挺直起来。他一点不像之前那个温柔好说话的小少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白衣公子径自站起身,说出的话语容不得他人拒绝,“碧玉,我们走。”
小侍女没试图阻止,她温柔恭顺地一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离白衣公子三步远,是格外贴心的距离。
真好啊,过去的公子又回来了。
在这十二年间,小侍女偶然能看到杀意凛然威严十足的公子,恍如时光逆流一切如前。
尽管只是短暂一瞬的清醒,亦能让小侍女心跳不止面颊晕红。难怪老祖总说,他对公子有信心。现在看来,可不就是如此么?
小侍女笑了笑,她冲一旁呆立的鸾鸟一张手。那只青色鸾鸟没迟疑,它瞬间展翅翱翔,遥遥地替这两人指引前路。
在天空中的鸾鸟能够看到,地上两条细细的线正在慢慢交汇。
直线是楚衍,另一条却是这古怪的主仆俩,明明离洞府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却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一条
二条两条线看似相隔遥远,却必能相交。双方谁都没有躲避的念头,最终他们会平直笔挺地相遇,狭路相逢,不留余地也无侥幸。
“我来了,你要等着我。”白衣公子轻轻说,他素净脸孔上忽然笑意绽放。
微笑轻柔和缓,也杀意凛然锋锐如剑,容不得躲闪。美而深寒,足以让见到的人都跟着悚然一惊。
那微笑小侍女没看到,远在天空中的青鸾也没看到。白衣公子骤然间收敛笑意,他缓缓伸出手掌,仔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
上面没有掌纹纵横,代表着他没有未来更无命途,甚至连神智都不大清醒。
大概是命数已定宿命来临,他终于又等到了这个时机,他在懵懂中熟睡多年,亦在暗中惦念的时机。
夺回一切,重新做回自己。从此不再受人拘束,无所顾忌肆意而为,谁也再不能命令他。
“楚衍。”白衣公子重复了那两字,笑意越发灿烂,“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这真是个好名字,不是么?”
小侍女没有回答,她知道公子沉思时,从不许他人说话。
之前的亲近毕竟是虚幻不实的,自从公子苏醒之后,他是主自己是仆,界限分明不容混淆。
公子不满意,他径自看向了小侍女,“有名字的人,就比没名字的人好出太多。等我杀了他之后,我就是楚衍了,这名字听起来不差。”
稍微顿了一顿,公子又继续说:“之前那太上派女修叫什么来着,对,宁采薇。实在太女气格局又小,一点也不配我。还是叫楚衍好,碧玉,你觉得呢?”
小侍女实在为难,她轻轻一点头,就当是默认。
公子没有继续纠缠不放,他带着那样古怪莫测的微笑,一步踏出奔向前方。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楚衍猛地一抬头,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
真是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瞬,似被谁紧捏住不放一般,血液逆流呼吸难捱。
更奇异的是,楚衍听到有人在他神魂中嗤笑,带着点不屑与不甘,长长久久地回荡在耳朵里,未能消弭。
不是简苍,这声音高傲又清冽。
楚衍忍不住想起许多东西,诸多纷繁念头又瞬间起伏不止,像漆黑海面上的薄冰。
已经神魂俱灭的人,还会有执念未能解脱么?直到消失许久之后,还要在至关紧要的时候发声嗤笑,提醒自己他还存在。
真是阴魂不散又分外执着啊,他明明输了败了,就该乖乖闭嘴低头臣服,玩弄这些小花招又有什么用?
少年瞳光瞬间锋锐,森寒如白雪覆盖大地。
楚衍没再向前,而是冷淡轻慢地说:“各位不用躲了,你们一路跟着我走了三里路,就为找到一个下手的机会,也不觉得累么?”
没有人回话,唯有古怪风声呜呜在耳畔响起,如泣如诉分外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