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他护住了那人一魂一魄,方有了现在的楚衍。楚衍执念深重卷土重来,势要报仇势要登顶,谁能容得下他?”
不就是因为李逸鸣么!
韩青目光冷然外放,美目微眯又缓缓舒展。她索性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看。
“毕竟你我都是修行了几千年,方有今日这等成就。就算遭些苦楚还是逍遥自在纵然受之于天也还能忍耐。”
少年殿主向后一靠,随手把那花朵丢到一旁,“败给楚衍么,事情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他继承了那人的执念那人的不甘,倒也与那人死而复生并无太大区别。其余残魂碎片,只学了一些似模似样的表面功夫,好控制也着实愚钝。仔细算起来,还是楚衍更难对付些。”
说到这,尚余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是无奈是悲悯。
他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迷离神情恍惚地说:“天道有缺世界颓败,上界修士人人皆危。解决的办法原本也挺简单,只要有人主动以身合道修补天命,这世界还能继续维持运转。”
白衫绿裙的女修免不得一惊,她已然明白,尚余吐露的是至关紧要的事情,也是这场巨大灾劫真正的来由渊源。
韩青敏锐地发现了,尚余话中有话意义深长。他并未把修补天命归结为楚衍的任务,而是用了一个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词。
“是,这件事说来倒也简单。不过是牺牲自己以身合道罢了,等快要衰败无力的天道,得到了滋养甘润,它就会自动修复破绽维持生机。”
少年殿主修长手指冲自己点了一下,又虚虚点向韩青,话音中都带着笑意,“这项拯救世界苍生的重大任务,你我皆可,只要有心。”
被点到的韩青眉心一蹙,她避开了尚余的指尖,又咬着嘴唇问:“既是如此,为何天极殿墙壁上,会出现那人的模样?”
“也许那只暗示着,楚衍在这场灾劫中地位非同小可,至关紧要呢?”尚余笑吟吟地答,还带点故弄玄虚的意思,“即便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我也觉得自己当初没做错事情。”
一想到诸多谋划进展,都是尚余在旁穿针引线竭力推进,韩青也免不得起了疑心。
既然楚衍不是天命之子注定拯救苍生,那尚余李逸鸣费力复活他,究竟为了什么。
李逸鸣是因为未能斩却的情念,尚余呢,总不至于处于同样的缘由吧?
合道女修嘴唇一抿神情冷肃,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尚余,非要讨要个稳妥答案才甘心。
尚余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眉一扬笑得狡黠欢快,“原本我只想着,既然楚衍是天命所归之人,之前又造下那等杀孽,合该让他去修补天道。但中途出的差错太大,谁想复活的不是其余人,偏偏是楚衍,着实棘手。”
“李逸鸣啊李逸鸣,他还真是让人恨。”
少年殿主说出这句话时,还是眉眼带笑艳如桃花,无有厌恶表情更无丝毫不快。
在他旁边的韩青,却发觉好一股寒意冲天而起,直冲云霄遮蔽日光。
真把一个人恨到骨子里,怕就是此等模样,哪怕提到他的名字都会不自觉怒意勃发。
好在尚余自有分寸,他发怒快平息也快,一眨眼又能绵软轻柔地说:“天道要我们复活楚衍,我们就复活他。只不过担当重责的,可能不是他罢了。缘由也是我最近才想清楚,兜兜转转好一圈,竟是这么个上天注定的古怪结局。”
有了这等明示暗示,韩青再想不明白才是真愚钝。她稍加思索后,不禁呀了一声,脸色也变得微微发白。
“你之前对我隐瞒真相,又托我与楚衍商谈,就为了最后收口布局?”
这样可怕又心机深沉的人,怕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做一粒棋子,可采用可抛弃,都没丝毫犹豫。哪怕粉身碎骨前,尚余都要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有朝一日自己松懈了大意了,也会落得如此凄惨结果吧?韩青越想越心寒,她都不敢再离尚余那么近,而是稍稍坐远些。
少年殿主还是笑眯眯的,哪怕他察觉到韩青故意疏远,表情都无一点变化,“哎,韩道友你又害怕什么。我再心机深沉,也不会舍弃盟友啊。”
“再说你我四人中,只要有一人牺牲即可。天道被修复补全之后,从此自有法度亦有准则,怕是能出一位天君也说不定。到时我们各凭本事潜心修炼,总好过最后同归于尽吧?”
天君,这两字让韩青的心颤抖了一下,如草叶般瞬间伏地又顷刻挺立。
合道真君也未必是上界真正的顶峰,他们不能开辟小世界更无法逆转天道与命运,还有烟火还在红尘中,自然也称不上逍遥自在。
他们只能算是寿命悠长的局外者罢了,永远游离于天道之外,却无法掌控它。
传言中融汇三千大道体悟于心,就能自行开辟天地订立准则,那才是众人梦寐以求的崇高境界。
只是自从上古时代天道衰败过一次,诸多道法传承都已丢失之后,就再无一人能达到天君境界,一切都成了荒诞不经的传说。
原来那种境界,并非是虚言妄语。即便是再无欲无求的韩青,也不禁眼瞳一亮放出光来,明显是有野心有渴望。
一旁的尚余瞧得有趣,他并不制止分毫,任由韩青继续不着边际地幻想遐想,思绪万千几近痴迷。
韩青怕是千年隐居不与外界沟通,待得痴了傻了,竟奢望起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又是一个有野心却无命格之人,好在这样的人尚余见得多了,倒也并不奇怪。
诸多事情都是自己算计调和费尽辛苦,又岂会让最后的成果落入他人之手?为了这个目标,尚余付出了太多太多,一切艰辛他都没有旁人诉说半点。
当然,尚余也没必要当场揭穿韩青的美梦,就让她继续奢望幻想罢了。等自己功成名就之后,自然也容不得别人坏他好事。
“既是如此。”韩青的声音有些发抖,好在她很快止住了,再开口时还是平静淡漠无有波动,“既是如此,想来你已有了打算。”
有这句话交底,就是韩青准备听话合作的意思,尚余并不意外。他收拢手指又松开,似乎在尝试自己能握住什么东西。
“既是如此,楚衍就必须复活,李逸鸣也是用这个借口说服我的。那人前世本来就很了不起了,多种道心皆有所悟,着实是上界罕见的天才。”
“且楚衍的神魂虽被打散,附着在许多修士身上,也同样沾染了他们的体悟。培养他复活他,最后再让他复活。如此既能修补天道,亦能获得一枚历经淬炼的金丹。”
韩青沉默了一瞬,尽管她已经隐约猜到了尚余的做法,却没想到他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与谋划。
“谁若能得到楚衍的金丹,就可为自己铺平天君之路,也省去了打磨道心的时间。”少年殿主一眯眼睛,他摊开手掌,表情不甘又无奈,“之前陈希也答应得好好地,之后他开始搅局,派来了自己的棋子。”
“至于结果么,想来你已经知道了。可惜李逸鸣反戈一击帮了那人一把,是执念深重的一魂一魄复活了,修为大增隐患全无,我也没办法啊。”
谁若全盘相信尚余的话,那才是傻子蠢货。韩青从一开始就明白,尚余没有对她说出实情,直至布局收口完成,才把她拖入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