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定远侯府的门匾正式换成了定远公府。从这一日起,众人都该称许叔亭为定远公或者是许公爷了。众人在紫宸殿完成了繁琐的礼制之后,终于在午膳时分回到了公府,一家五口人坐在一起踏踏实实吃了一顿饭。
公府大喜,但定远公和平宁伯都闭门谢客,异常低调。
另一边宏亲王府和新的寭郡王府也门可罗雀,因为前太子的事情,朝中众人一时都不敢跟皇子们有太多交涉,只有昭文阁学士穆飏,独自前往寭郡王府拜谒。但众人也并没有说什么,他毕竟是皇子少傅,如今四皇子封郡王,他的出现合情合理。
寭郡王府。
“臣穆飏,给寭郡王请安。”穆飏在正厅给夏翊清行礼。
夏翊清连忙扶起穆如风:“少傅不必如此,是我该给您行礼才是。”
穆飏道:“如今不同了,您是郡王,我是臣子,这礼还是要讲的。”
夏翊清:“少傅快请坐。没想到我这府中的第一位客人竟是少傅。”
穆飏落座:“怎么?没有人来贺您吗?”
夏翊清摇头:“我本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又没有母家亲眷,不过是到了岁数不好再在宫中住着罢了,谁会来贺呢?”
“寭郡王这话说的,竟是如此看不上我吗?”许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穆飏起身:“见过平宁伯。”
“知白见过寭郡王,见过少傅。”许琛也行礼。
“快坐快坐!”夏翊清看到许琛自然十分开心。
穆飏道:“转眼殿下和平宁伯都已这般大了。”
夏翊清:“少傅始终是我们的少傅。”
穆飏却推道:“哪里的话,我其实早就没什么可教你们的,只是你们不嫌弃我罢了。”
许琛:“少傅博学,殿下和我常说,若能像少傅一般明理惠达就好了。”
夏翊清也附和道:“对啊,其实我还想听少傅讲学呢。”
穆飏却笑着看向夏翊清:“殿下才是真博学,如今既然已经出宫开府,就不要再隐瞒了。这么多年小心谨慎,殿下也太累了。”
夏翊清还没说话,许琛便笑道:“我就知道少傅早看出来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夏翊清有些不好意思:“昔年之事皆为自保,还望少傅不要见怪。”
穆飏:“我自然懂,只是看着殿下藏得辛苦罢了。平宁伯也是,都可以放松些了。”
许琛摇头道:“一刻不敢松懈。就连今日来这寭郡王府,也还是思虑再三,得了义母的同意才出来的,反倒不如少傅洒脱。”
穆飏:“平宁伯可还愿听在下的话?”
“那是自然。”许琛说道:“此处没有外人,少傅还是叫我知白吧。”
穆飏点点头:“好,知白,还有殿下,如风有几句话今日便告诉二位。您二位本就同窗数年,若说没有情谊是断然不可能的,既然有情谊却不往来,岂不更让人生疑?有时候过分的小心谨慎反而不好。在宫中时,二位尚且可以在廊下闲谈玩闹,出了宫却避而不见,反倒落人口舌。公府如今势头正旺,是该低调,但不能低调过了头。太……宥郡王和宏王当年也是没有断了往来的,宏王如今不也好好的在王府中坐着吗?疑心重的人怎样都会生疑,爱搬弄口舌之人怎样都会找出理由。二位都是身份贵重之人,何苦去迎合那帮小人呢?”
夏翊清听言笑了笑:“少傅今日这话说的在理。我们二人一直小心谨慎惯了,尤其知白,总怕给姑母和公爷惹麻烦。”
穆飏:“既然是君子之交,那便不怕。我今日不仅到您的王府来相贺,一会儿还要去给许公爷道喜呢。做事不要试图揣度人心,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人人都说我混迹于市井,不像昭文阁学士,可仲渊哪条法令规定昭文阁学士就必须是端庄持重高高在上的学究呢?这不过是人心中的固有意像而已。”
夏翊清道:“少傅这话说得好!在姑母之前,我仲渊的公主都是同样的命运,于是众人都以为公主便该那样,可如今谁不称赞一句长公主女中豪杰,也并没有人认为姑母这样就算不得公主。”
穆飏:“正是这个道理。在合情合理的规矩之中,努力地遵从本心生活才好。”
许琛起身向穆飏一拜:“今日真是受教了。”
穆飏赶紧扶他:“你别这样,我不过虚长几岁,在官场时间长些而已。”
夏翊清:“你们二位不要再拜来拜去了,坐下好好喝盏茶吧。”
穆飏笑着看向许琛:“是了,再这么下去便是迂腐了。”
许琛突然想起那年穆飏在公府和小叔的对话,便也笑了笑:“对,我可不要被人说迂腐。”
穆飏转向夏翊清:“殿下,今日是您大喜,我准备了一份贺礼,还望您不嫌弃。”
夏翊清:“少傅来了便是最大的礼,我怎敢要您的东西呢?”
穆飏招了招手,一个小厮送上两个卷轴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我自己写的一幅字而已。”穆飏道:“贵重的东西您见得多了,而且我的俸禄也买不起,思来想去便写了字给您。”
夏翊清接过卷轴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察”字。
穆飏说:“这察字,一是应了您的封号,二是希望您可以察己知人,明辨世事。”
夏翊清欣喜万分:“多谢少傅赐字!”
穆飏说:“另一幅是给知白的,原本是要一同送往公府的,没想到在这里先见到你了,就一起给你了吧。”
说罢将另一个卷轴递到许琛手上,许琛打开,上面也是只有一个字:“守”
穆飏笑说:“这个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许琛点头:“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事。多谢少傅!”
穆飏道:“你们喜欢便好。好了,你们说吧,我该去公府了。”
“少傅,我送您出去吧。”夏翊清道。
穆飏摆摆手:“不用了,何苦做样子给别人看?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恭送少傅。”许琛和夏翊清都躬身行礼。夏翊清摆了摆手,安成立刻送穆飏往府外走去。
待穆飏离开之后,夏翊清拉着许琛往内院走。
“殿下你这是干什么?”许琛问道。
夏翊清:“去书房好好说说话,这前厅下人太多。”
许琛快步跟上夏翊清往书房走去。二人落座,夏翊清道:“你今天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许琛笑着说:“怎么?我空手来的殿下便不欢迎了吗?再说了,我也刚刚晋了二等伯,还得了个云骑都尉的衔,我也可以向殿下讨要礼物啊!”
夏翊清:“你的礼物我都给你备好了,不过你若是空手来的,我便不给你了!”
许琛从手腕上褪下一个腕箭递到夏翊清面前,说:“改进版,里面有五支箭五根针,比你那个机括更便捷。”
夏翊清笑着接过来:“求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肯把腕箭给我了。”
许琛:“不是我不愿给,是之前我小叔一直不在临安,我随身带着的也是他那年临走之前留给我的,并没有多的。这次他回来带了许多小玩意,我便拿了这个送你。如今你独自开府,没有宫中安全,还是需要个武器防身的。”
夏翊清把那腕箭套在手上,仔细把玩:“还是你想得周到。”
许琛:“那我的礼物呢?”
夏翊清将软甲递到许琛面前:“这可是我好说歹说求来的。”
许琛接过软甲仔细抚摸,那软甲重量极轻但十分细密,看起来极为合身。他想了想说:“我会武功,这软甲还是更适合你。”
夏翊清轻轻拉开衣领,露出里面的软甲:“我有,这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
许琛:“那我便收下了!”
这软甲是夏翊清向即墨允要的,即墨允在赤霄院的仓库里翻了好久才找到。其实夏翊清和许琛都不知道的是,这软甲也是许季亭做的。当年许季亭做了许多件这样的软甲,说是可以防身,即墨允平日不穿,只在进宫见夏祯的时候穿。晟王也有一件,但他嫌太麻烦后来也不穿了。许叔亭外出打仗甲不离身,也用不到这种防身的衣物。言清当年穿着,可依旧没逃脱命运的摆弄。后来众人都觉得这东西累赘,便都扔给了即墨允,毕竟赤霄院众人常于黑暗中行事,容易遇到危险。没想到多年之后兜兜转转,这软甲又穿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许琛将软甲收好,说:“千秋节之后咱们一直也没见面,如今看你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
夏翊清:“我总怕那日之事会对你有所影响。”
许琛叹道:“难道对殿下没有影响吗?我觉得你心境不同了。”
“确实心境不同了。”夏翊清点了点头:“不怕你知道,其实我害怕了许久。”
许琛笑了笑:“谁不怕呢?我至今心有余悸,其实义父义母也同样担忧。”
夏翊清:“你觉不觉得事有蹊跷?”
许琛突然噤了声,用手指了指窗外,没再说话。
夏翊清也听到了,扬声道:“安成,书房不用人伺候,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