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没抽烟,差点呛住。
她看着他笑,笑两声,敛神舒眉,声音轻缓:“我……我以前有个好朋友,第一次学人抽烟时,呛得差点连肺都咳出来。”
齐照止住咳嗽,仰起身体:“是吗?”想起什么,好奇问:“以前的好朋友?都没听你提起过。”
她语气淡淡的:“他……他已经死了。”
齐照愣住。
温欢仰头看天上黑色幕布。
无星无月,只有寒风。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情无绪,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是……是个体弱多病的男孩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丁殷然。我和妈妈定居南城,他是我的第一个邻居,我们俩都拉小提琴,后来他不拉了,陪着我到处比赛。”
齐照心里有点酸:“嗯。”
温欢:“他……他话不多,但是很爱笑,有时候做饭阿姨请假,他就接我去他们家吃饭,从初中到高中,基本上所有重要的日子,都是他陪着一起。”
齐照更酸了:“嗯。”
温欢:“我……我记得初二那年过年,南城到处都是雪,车辆不通行,妈妈的航班取消回不来,家里就我一个人,丁殷然在雪里走了两小时,走到我家门口接我去他们家过年。”
她扭头看齐照,语气轻快,像是在分享什么值得回味的趣事:“丁……丁阿姨包的饺子馅肉很好吃,丁殷然抓了一大把烤花生,我们坐在暖炉前看他收藏的漫画。那一晚除夕守夜许愿,我许的愿望是,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齐照红了眼,听到最后好朋友三个字,才勉强将醋意收回去。
她还有话没说完,他呼口闷气,问:“后来呢?”
温欢没声,嘴里的烟头抽出来,嚼得稀碎。
齐照挠挠脸,等了一会,没等到她说话。
天气冷,他准备牵她回去,刚搭上她的手腕,她忽然甩开他,双手插进兜里,乌发垂下,遮住她大半张脸。
她语气平静:“高二……高二上学期,丁殷然陪我参加金弦赛,庆功宴上,他喝了酒,回酒店房间的时候,他忽然抱住我哭。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的病最多撑到二十岁,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在仅剩的人生中,他不想再和我做朋友。”
齐照意识到什么,紧张地看过去,女孩子一双大眼睛黯然无色,脸上佯装淡然:“他……他喝得很醉很醉,朝我扑过来的时候,一直哭一边喊我的名字,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力气那么大,要不是桌边有烧开的水壶,我可能根本推不开他。”
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事终于说出来,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冷静,甚至都能平和地回忆。
第二天丁殷然认错,说他喝醉酒加上当天得到病情检查结果,才会一时冲动差点犯下大错。
她没有原谅他。
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直到——
巷子前几辆出警的警车归队,滴呜滴呜的声音打断四周宁静。
车上的红灯一闪一闪,从女孩子白玉般温润的面庞晃过。
她眼里映着红光,像是又看到那天满目腥红:“直到他……他从我面前跳下来,连同我的琴一起,摔得粉碎。”
警车驶进派出所。
警钟不再响。
周围回归寂静。
温欢在齐照跟前站定,笑比哭难看:“说完了,我们……我们回车里吧。”
夜风吹过她皎洁的脸,她双唇颤抖,整个人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只差最后一点力道,就要彻底断开。
齐照跟过去几步,一把将温欢拽回抱紧。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包围。
“有告诉过别人吗?”
她摇头。
“因为曾经是朋友,所以不想他死后被人指点吗?”
温欢不说话。
齐照收紧怀抱,暗哑的声音一字一字说:“他喝醉酒,会对他亲妈图谋不轨吗?错了就是错了,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温欢愣住。
数秒。
她颤抖地贴在他胸膛,声音哽咽:“可……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选择结束生命。”
他皱眉:“死了就死了。”
她轻声说:“一条人命。”
“嗯。”
人心是肉长的,割一刀流出血,血止住了还会结痂,痂掉落了还会留下伤疤。
他不再说多余的话,他试图和她一起难过。
他知道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人的感情不是非黑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