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翰林都不晓得如何接话了。
先说过正事,秦凤仪又令石翰林坐下说话,笑道,“我们南夷苦啊,也就老石你这会儿过来,赶上建新城的时候,人才多了些。哎,去岁我来的时候,苦哟。我先也不知道你来,前些天去了新城,对了,你来做什么呀?”
石翰林:……
石翰林道,“闽王上了折子,这毕竟是南夷的事,自然要问殿下你的,陛下便着臣过来问一问殿下走私之事。”
“这还用问!明摆着的呀!拿什么走私啊!朝廷出一两银子给我建港吗?还有我们南夷,要啥没啥,走私啥,难不成是我们南夷的渔民捕了鱼,走私到闽地去?招了闽王的眼?”秦凤仪义正言辞,正气凛凛,“简直无中生有!闽地建港就建了十年,才有了泉州海贸,我们这里,有港吗?半根鸡毛都没有,就说我们这里走私!谁不知道闽王是记前仇啊,还是我哪里得罪他的。他随便上个本子,朝廷就当真,还打发你来问我!嘿,这冤枉人的还有理了!”
石翰林连忙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朝廷也是担心殿下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担心我,我多要几根兵器,怎么就把我折子驳回来了?担心我也没见多给一两银子啊。”秦凤仪摆摆手,“行啦,老石,不用你说这虚头话,我是个实在人哩。”
石翰林都不想说话了,想着秦凤仪原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何做了藩王,就更难相与了。不过,石翰林还带着皇帝陛下交待他的别个任务,他还要去新城看看哩。
秦凤仪一口便允了,待乘船东去时,石翰林望着西江上来往船只,络驿不绝,码头上更是有百样生意,熙熙攘攘,极是热闹,石翰林不禁道,“都说南夷贫苦,依臣看来,所言非实啊。”
秦凤仪一笑,“你真是好眼力,这码头都是用我建王府的银子修的。”
石翰林忙道,“那殿下如何建王府呢?”
秦凤仪道,“别人建王府,都是紫檀的架子楠木的柱子,我这里就不讲究的,就在旁边儿山上砍的树,用的是本地的木材,有什么用什么,不挑。有多少银子,建多少银子的王府呗。”
石翰林大为起敬,待到了新城,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秦凤仪带他自城墙走起,道,“这城墙,有些地方能凑合,为了省银子,加固便好,有些实在不能凑合的,也是推倒后,挑捡能用的青砖,都还用上。实在不得用的,再用新砖来砌。原本他们都说要先建王府,我说了,什么都不比城墙重要,先建城墙。”待往城里去,见许多民居已要在拆了,石翰林不禁道,“这些房子拆了,百姓们都到哪儿去安置啊?”
秦凤仪道,“有愿意投靠亲戚的就投靠亲戚,没有亲戚的,或是去租房,都可以。”
“银子从哪儿来呢?”石翰林问。
“你还以为我白拆老百姓的房子啊,按房舍新旧大小,都折算了银子的。这些银子,现下都发下去了。非但如此,待以后新城建起来,还能按府中人口,还他们一套新宅子。”秦凤仪道。
石翰林忙道,“殿下仁慈。”
“仁慈不仁慈的,起码得对得住咱们自己的良心。”秦凤仪道,“我自小在民间长大,知道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然后,又带他去了番县县衙,见到了范正,范知县。
秦凤仪道,“老范是我的同窗,当年的传胪,庶吉士散馆第三,当年散馆后,老范没有谋京城的好缺,而是来了南夷,过来教化这里的百姓,治理这一片贫瘠的土地。”
一时,阿金过来送木材,秦凤仪招呼阿金过来,与石翰林道,“这是咱们的土人兄弟,少族长阿金,十分有才干。知道本王要建新城,他们也愿意为本王尽一片心力。”
待中午用饭时,秦凤仪又与石翰林说了今春他去县乡巡视的事,秦凤仪道,“不瞒老石你,先时我就是在扬州,也没见过这样苦的日子。有些个百姓,真是穷啊,穷得一家只有一条裤子穿,这不是玩笑话,是真就如此。本王经过一个村庄时,百姓们穷得,一家子五个人,只有四只碗,总有一个人是就着锅吃的。我见了,心里很不好受。那一回,我往附近的县里、乡里、村里,走了一个月,还被蚂蝗咬过。当时我就下定决心,就算穷我一生一世,也要叫百姓们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秦凤仪说的十分动情,把个石翰林也感动的够呛,待石翰林回京时,秦凤仪还送了石翰林几样南夷土特产,再加十八本参奏闽王的奏章。石翰林说了,一定会奉至御前,好生为亲王殿下讨个公道!
把亲王殿下感动的,握着石翰林的手道,“朝中非有老石你这样的义士,才能有青天照世啊!”
待石翰林走了,秦凤仪还说呢,“世上还是好人多,老石就是其中一个。”
第296章 下山不?
石翰林完全是一路淌着感动的泪水哭回京城的啊, 待石翰林在御前回禀南夷之事, 更是说着说着眼泪便能滚下来的。
石翰林哽咽道,“臣在朝多年, 镇南王殿下这般爱民如子的藩王, 再没见过的。殿下这样高贵的身份, 为了解民生疾苦, 亲自到县里、乡里、村里走访百姓,见到百姓日子苦,亲王殿下难受的眼泪直流。殿下这样高贵的身份,还要受蚂蝗之苦。如今,殿下拿出修王府的银子, 先修路、修码头、修城墙,剩下的银子, 再修王府。贵重檀、楠木材, 为了省银子,都不用了。金顶琉璃瓦,为了省银子,也不用了。殿下说, 无非就是个睡觉处理公务的地方, 只要百姓们日子好了, 殿下怎么着都成。臣所见所闻, 如今一想起来,仍是心下感伤,殿下他实在太不容易了。”石翰林说着, 便淌下了感动的泪水,自己又狠狠的抽了一鼻子。
然后,石翰林又道,“陛下,殿下过得太不容易了,南夷的百姓们太苦了。有的家里,好几口人只一条裤子,还有的,家里五口人有四只碗,剩下的那个只好用锅吃饭。殿下到了南夷,是想尽了法子叫老百姓们过好日子,殿下预计着,把各县的码头,该修的都要修一修,就是为了便宜百姓们出门。殿下说,只有百姓们多出门,看到外头的生计,倘家里闲的时候,能到城里讨些生活,也是好的。哎,知道殿下贤德,连山上的土人都帮着殿下运木料,建城池,这都是为殿下的贤明所感化了啊。”
大家听着石翰林一面说一面哭,都说,倒不是土人被殿下感化,瞧着石翰林是真的被殿下感化的不得了了。
当然,秦凤仪这种亲下乡间的举动,很多大臣亦是极为佩服的。堂堂亲王,往县里走一走都不容易,何况是往乡里,往村里去。还有秦凤仪被蚂蝗咬的事,许多人心下便是一声叹。
不过,也有人问,“石翰林你去了这些日子,殿下那里到底有无走私之事?”
石翰林大声道,“再没有的!殿下这样贤明的人,现下南夷城和新城,都有殿下的驻军,如果有走私之事,殿下如何会不知道。何况,海贸走私岂是容易的事!大家想一想,泉州港建便建了十年,现下,殿下都在忙着建新城,你们没去南夷州,不晓得现在南夷州的声势,殿下实非常人可及。我还在外头街面儿上问了南夷当地百姓许多事,殿下未到南夷州之前,他们很多人都没见过银子,不知道银子是什么样的!现在,殿下到了南夷州,他们家里养鸡养鸭养牛养羊,都不收杂税,随便养去。他们还能挎着篮子推着车子,到城里卖菜卖水果卖鸡卖鸭,这些个小买卖,挎篮的不收进城钱,推车的一天十个铜板。许多以前吃不饱的百姓们都能吃饱了,好衣裳买不起,粗布衣裳也管够了。只要肯做活,肯干,南夷城都能寻到生计!南夷那里,我还雇的船往海上去了,并无深水港,没有深水港,如何能有海上走私,小船不敢往深海去,浪稍微大些就能把船打翻。只是有海上讨生的渔民,在浅水区打点鱼虾,每天卖给修城做活的那些人做伙食罢了。”
石翰林道,“殿下亲自写了自辩折子,臣已上呈陛下。”
石翰林还再三道,“殿下真是太冤枉了!”
石翰林这满腔正义,喷薄而出,闹得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又不是咱们冤枉的殿下,你老石这幅嘴脸作甚啊!
但,更让大家惊掉下巴的便是石翰林带回的,镇南王殿下参奏闽王的十八本奏章了。
这,这可真……真不愧探花出身哪!
镇南王殿下的文笔,比起闽王爷来,可是好的多呀。
不得不说,纵秦凤仪已然就藩,京城里流传的不只是他的传说,大家还在为他的事伤神的伤神,担心的担心,感慨的感慨哪。
如方阁老这样致仕在家的,听两个儿子说了南夷的事,也是心中万般滋味啊。方大老爷都说,“殿下实具才干,这到南夷州才多少日子啊,不过大半年,就把个南夷州治理的,听说现在到南夷的路上,商贾车队来往不绝。石翰林都说南夷城热闹极了。”
方阁老问,“有没有见着阿悦,阿悦如何了?”
方大老爷道,“没见着,阿悦估计是极忙的,不然不能连封信不给家里捎。”
方阁老点点头,方大老爷道,“殿下天纵之才,难怪能把城给建起来呢。”
方四老爷道,“父亲您没见着,今儿个当朝那么多说,唉哟,石翰林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说殿下在那里很不容易,王府都没修,先拿出修王府的银子修路修码头,现下眼瞅要建王府了,说殿下的王府建的很是简朴,贵重的木材一律没有,都是山上有什么木头就用什么木头了,金粉银饰一概不用,就为了省银子。”
“南夷地方虽则苦了一些,可正是因为地方苦,才需要人去治理,苏杭不苦,去那里有什么用。非得这样的地方,才是用人的地方。”方阁老说四儿子,道,“阿思这秀才考好几年了,现在总在家里念书也不是个事儿,总是闷着,反是把人给闷傻了。你们不都说南夷好吗,让他去南夷,找阿悦散散心。”
方四老爷道,“阿悦正是忙的时候,这阿思再去了,就怕添乱。”
“添什么乱哪,能帮着帮着些,就是没事情做,也开阔一下眼界,知道一下民生,以后下笔也能有神。”方阁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