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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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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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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上辈子葛青章为了她而死,只要他不愿意,她这辈子就不敢过多的招惹。

所以,洗罢了脚,锦棠趿上软毛皮的绣鞋,润泥磨砚,便准备仔仔细细儿的,绘那三百张贴纸,用来给酒坛贴封口。

俗语说的好,酒香也怕巷子深。

虽说只是一坛酒,但酒质重要,外在的包装更重要。

所以锦棠不止要用心调出味道最好的酒来,还得做出市面上最别出心裁的坛贴,叫人一眼看着,便知这酒与众不同才行。

她磨好了墨,才抽了宣纸出来,便见桌案上一本论语集注下面散落出一沓子菱型的熟质夹宣来。

宣纸正面端端正正,是极其漂亮的魏碑,书着锦堂香仨字儿。

再反过来,后面便书着她写的那一段话:

从端午治曲到重阳下沙,九次蒸馏,九次取酒,历三年陈酿,五十年的老酒勾调,方成一坛浓香。

锦堂香酒,就好比这人间岁月,经寒暑四季,蕴酸甜苦辣,愈久而弥香。

这句话贴在背面,只有撕下瓶贴方能看到。

吃酒的人大多感性,能吃得起三两银子一坛好酒的人,大多数肯定都读过书,如此一段戳人心的话,只一眼,他们也会记住的,当然也会记住她的锦堂香酒。

这是陈淮安的字,酒名用魏碑,端雅庄重。

这段话用的却是瘦金体,清秀瘦逸。他虽读书不成,一手字,从魏碑到瘦金体,再到内阁辅臣们善用的馆阁体,书的无不出神入化。

罗锦棠一张张瞧过来,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昨天夜里,她吃醉了酒,陈淮安怕是写这东西写了一夜吧。

第25章 锦绣文章

事实上并非葛青章不肯去罗家酒肆给罗锦棠帮忙,而是陈淮安缠他实在缠的太紧了。

便他去茅房解溺,陈淮安也会跟着,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而且葛青章解溺时发现,陈淮安似乎在盯着他小二弟看,看完,还打了一声极为得意的口哨。

这算什么,孩子一样,比谁尿的更高尿的更远吗?

因为是锦棠的丈夫,葛青章咬了咬牙,也就忍了。

像他们这种秀才,已经过了讲经义,该到讲考题的阶段了。

积年乡试,会试,殿试上曾经考过的考题,夫子会把它们逐条列出来,一道道的分析,研究,分析讨论给学生们听。

今天夫子讲的是《百姓足,孰与不足》,这是二十三年前乡试时的一道考题。

首先,夫子会给大家展示二十多年前乡试时,各省前三甲的闱墨,,然后,再一份份拿出来分析,看二十年前这些考生们是如何破题的。

人常言写文章要讲究凤头,猪肚,豹尾,一篇试卷书的是否好,首要的就是破题。

所以,光破题夫子就讲了半日。然后,才是挑顺眼的一个个揪出来,问他该如何破题。

放学以后陈淮安还不肯走,拉着葛青章一起研究淮南考生陈澈的闱墨。他是当年淮南的解元,他破题第一句,便是:民自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

每每提及生父陈澈,陈淮安就要想到这两句。

一语中的,精彩绝伦,无出其右。

会试试题规定不得超过五百字,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细分共做八股,所以又称八股文。

其文每一句都必须有其意义,还必须押韵,连结到一起,非但得文辞优美,还得立意深刻,虽说能书八股的,大多都是书呆子,但也不得不说,能在如此严刻的文字规则中,书出一片立意深远的锦绣文章来,其人必定要勤学苦读,还得天赋超群。

陈淮安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自己的看法,葛青章却只是淡而应之,似乎懒得跟陈淮安多说一句话,这是准备用比讲堂还冷的冷意,逼退陈淮安。

陈淮安热脸贴了冷炕,对着葛青章这个硬骨头,打把,他是锦棠的心头肉,打不得,骂吧,怕他翻脸给锦棠告一状,他要吃不了兜着走,本是想讨教点儿学问的,因他死不开口,只得辞过出来,准备回家去。

虽说都已经说好了,只要忙过这几天,锦棠就会回陈家的,陈淮安踱着步子,还是先走到了罗家酒肆外,虽明知锦棠不会在二楼的小隔间里,还是仰面望了许久。

上辈子和离之后,锦棠亦是租了这样一间临街的店面,一边经营店铺,一边等着孩子生产的。

忆及当时二人已然和离,而她还怀着身子,陈淮安总是心急难捺,分明在宫里阁房值班的,赶在宫门下钥前会疾忙忙的策马出来,奔到她那店铺的楼下转上一圈子,听楼上她拨算盘珠子的声儿,听她在木质的楼板上走来走去,盘算着明日该进的货物,又该要去拜访哪些客人,听她和她的小丫头叨叨不停的说。

往日在家时,总嫌她话多,可真正和离了,不听听她的声音,整个人都是空的,听她隐隐说叨上几句,哪怕只是看一眼窗子上她的身影,又赶在下钥之前,再匆匆忙忙赶回宫去。

似乎只有到哪小楼下转上一圈儿,他才能替老爹熬得住阁房里的硬板凳一样。

直到后来她八个月时小产,大雪之中,宁远侯林钦拿貂裘裹着,把她抱回自已家去,陈淮安那疯魔了一般的日子,才算彻底结束。

*

幽深古寒的孙家堂屋里,孙福海和老太太各坐于八仙桌的两侧,他大哥孙福贵在老太太身后站着。

而孙家娘子只穿着件薄薄的睡衫儿,大约是从热炕上给拎下来的,正跪在地上冻的直发抖。

“今儿去给康家老太太诊脉我才知道,康维桢和罗家酒肆合伙做生意,这一趟走口外的生意,康维侦一次就要了罗家三百坛子酒,罗家要净赚三百两雪花银。”孙福海气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三百两啊,要给一户省吃俭用的人家,半辈子的花销都够了。

孙福贵道:“三百两倒也算不得啥。可是等罗家缓过来,那酒肆可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孙福海做了半辈子的生意,从药堂到钱庄,当然俱皆是赚钱的营生,但是,这些生意的局限性就在于,他只能在渭河县做,做不到秦州,也做不到京城去。

因为小县城的钱庄和药铺,无论实力和医术,永远无法和大地方的抗衡。

但酒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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