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说,颂经能使人的心静,打小儿,她就习惯带我来净土寺上香颂经的,习惯了。”
康老夫人,或者说康家一门对于葛牙妹的印象,在她嫁给罗根旺之后,见她涂脂又抹粉,整日打扮的妖妖艳艳,全都败到了极点。当然,也正是因此,康维桢才会狠下心来,离开渭河县到京城求学。
听说葛牙妹也喜欢颂经,康老夫人对于她娘俩的印象,不由又好了几分。
毕竟葛牙妹有丈夫,又念佛,将来就不会缠着康维桢了不是。
趁着此,锦棠道:“方才听夫人说,京里来的贵客也喜欢吃我家的酒,委实幸甚。但不知夫人可曾想过,若是京客喜欢吃,秦州城的客人们也喜欢呢?”
她在秦州城也开着一座晋江酒楼,若是锦堂香能销得进去,就不是三十坛子的事儿了。
康老夫人恰似记起什么来了一般,道:“恰是,若非你提及,我都给忘记了。锦堂香的口感是没得说,明儿再送三十坛子来,我命人送到秦州去,给酒楼里用。”
所以说,想卖酒还得多走动,不过陪着颂颂经,反手扶一把,就又是一笔三十两银子的生意。
锦棠自然大喜,立刻道:“我今儿回去灌酒,明儿就给您送过去。”
康老夫人听她答的这样干脆,又有一个心怀已久的问题。
她道:“你家也不过一间小酒肆而已,虽说槽子够大,池子也是上百年的,但也不过靠一口小井酿酒,头一回维桢要了三百坛,而后我又要了三十坛,你哪一间小酒坊,若是灌不出酒来,可以不接活儿,但是绝不能行搀水造假之事。”
锦棠遥指着趵突泉笑道:“我与老夫人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方才去过一回趵突泉,尝其水的味道,与我家水井中的无二,往后酿酒,徜若井水不够,我会从趵突泉来取水的。”
“趵突泉的水当然好,只是,你就没想过,重扩酒肆,做成一家大酒坊,若是哪样,取趵突泉的水,未免太远了一点,我倒有个主意……”
这是想跟锦棠谈更大的合作了。
锦棠听着,正连连点头,便见迎面走来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肤色黝黑,满面胡茬,大冬天的,穿着件破成了絮子的烂毡袄儿,腰间系裤子的绳头上还叫火烧去一截,寒风中抖抖索索走了过来,舔着唇轻轻儿叫了声棠。
锦棠仔细辩了许久才认出来,这居然是从去年就离开家,说是走了口外的,她的大伯罗根发。
要说起这个大伯来,锦棠就是满肚子的气。
上辈子酒肆是他给作弄没的,分明罗根旺是给他家拆椽梁才跌断的腰,一分药钱没付过不说,酒肆里的活儿没有帮着干过一罢,出了事就跑,到如今大房从老太太到大伯娘,一家子都是葛牙妹养着。
而上辈子葛牙妹死后,骂葛牙妹骂的最欢的也是他。
“棠,听说孙福宁那厮在竹山寺轻薄了你,他家娘子今儿也在此,大伯今儿就是来替你报仇血恨的,他家娘子在何处,大伯此刻就一刀捅了她替你报仇。”
要说他不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吵嚷一声,锦棠在竹山寺遇险的事情,其实早已悄悄昧下了,但正是因为他一声吵,反而还被反了出来。
“谁说我家相公轻薄了她?若非葛牙妹整日化出一幅鬼面,而罗锦棠又在酒肆里当垆卖酒拿眼儿勾男人,男人又岂会去轻薄她们?满天下这么多妇人,怎就没见我家相公轻薄了别人?”
是孙福宁的妻子,秦州知府的女儿王金凤,唇红如朱,两片薄嘴皮子翻飞着,就从一众妇人群中走了出来,高声说道。
要是上辈子冲动易怒的锦棠,听人如此诋毁于她,诋毁葛牙妹,此时只怕转身就得上去,抓烂了王氏的脸。
不过她当然没有。
罗根发的出现本就很反常,而这王金凤,身为知府家的女儿,突然之间站出来,一唱一和的抖出自家男人的丑事,明面上是在为孙福宁而辩,锦棠怎么觉得,她更像是想抹臭她的声誉?
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罗根发突然两道眉毛一拧,从腰间抽了把杀猪刀出来,就冲着孙福宁家娘子,王氏冲了过去。
寺里除了和尚便是来颂经的妇人们,皆是没有见过刀兵的。
一见罗根发亮出一把杀猪刀来,一众妇人们同时开始尖叫,跑的跑躲的躲,你踩了我的裙角,我扯了你的衣带,撞翻了花盆,摔下了楼梯,总之,一团子的乱糟糟。
此时,唯有锦棠仍还镇定不乱,她转身就护在了康老夫人身前,高声问道:“大伯,你哪一日回来的?”
罗根发提着把刀,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指着王金凤道:“我才回来,听人说哪孙福宁居然欺负了你,莫怕,今儿大伯就屠了他家妇人,给你报仇。”
王金凤冷哼一声:“自己身子正,又岂会惹来男子觊觎,你家罗锦棠自己身子不正,又岂能怪得了男人。”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就吵吵起来了。
锦棠也瞧出来了,罗根发压根儿就没有想要杀人的意思,他只是拿着把刀瞎乍唬而已。
但她不能表现松懈来,她得结交康老夫人这个朋友,和康老夫人一起做生意,就必须把自己的勇气和骨气全都拿出来。
康老夫人做法事,康维桢自然也在。而避署宫徜若是林钦在秦州的行署的话,他的侍卫们立刻就会冲过来的。
果然,转眼之间,从大殿后面涌出两列着刀的侍卫来,重重逼近,向着罗根发逼了过来。
这时候罗根发拿着把杀猪刀,正在追逐哪王金凤了。
王金凤尖叫着,咒骂着,逃跑之中跑落了鞋子,又跑丢了袜子,光着脚在沙了地上四处跑着,忽而也不知扎到什么尖锐的东西,抱着脚就扑到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罗根发的杀猪刀眼看就要逼上去了。
“大伯。”锦棠又道:“秀娟说她找了个在赌场里端茶递水的混混儿要成亲,这事儿你可知道?”
罗根发的闺女罗秀娟,比锦棠小着一岁,今年也有十五了,总爱给自个儿找一些三两不着的小伙子回来。而罗根发最气的,就是罗秀娟这一点了。
果然,他回过头来吼道:“真的?”
趁着他分神的机会,侍卫们蜂涌而上,就把他反压在了地上。
王金凤站了起来,捡起鞋子来穿着,手伸上锦棠的鼻尖儿,指着她的鼻子道:“罗锦棠,若非你爱勾搭男人,又岂会有这样的事情?
渭河县的妇人们可看清楚了,从今往后,管好自家的男人,小心罗锦棠娘儿俩。”
“孙福宁可知道夫人在此?”锦棠才不急,也不跳脚,当着一众妇人们的面,和声问道。
王金凤道:“你还有脸问我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