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我这锦堂香,算是咱们秦州府第一大酒坊了。你也知道,酒品不比桑麻与田地,十成之中,要取三成的税。
我一年赚着一万两银子,三千两都得交成税。 “
酒税,历朝历代都是属于重税。
“我的酒肆不论走的再远,根在渭河县,在秦州。我听人说,拥有举人功名的人,经商可以酌情免去税赋,不过酒不比桑麻,能够全免,也不知,徜若这酒肆是在我名下,可以减免多少税款?”
王世昆回道:“徜若酒肆是在你名下,这酒坊的税收,至少可以减到一成。”但是为了州府的财政税收,这种事情官府知道,却不会主动提及。
锦棠笑着说:“虽说从三成减到一成,大人能收到的税似乎是少了,但您得知道,徜若我能有更多的银子投入产业,赚出来的利润是翻倍的,羊毛虽细,在于多,高梁杆子够粗,但用处不大,我的酒肆,恰也如此。”
只要州府肯支持她发展起来,扩大酒坊,她给秦州府纳的税赋,不会变低,只会更多。
王世昆倒是个明白人,十分痛快的说道:“徜若酒肆真在罗娘子名下,凭着陈淮安的喜报,本府从此只收你一成的税。但这必须得是酒肆在你名下的情况之下。”
锦棠侧首,深深的看了念堂一眼,允道:“好。”
送走了王世昆,再回到宽阔,敞亮的二楼,就只有锦棠和念堂两个了。
念堂其实早也看出来了,姐姐从罗老太太手里把酒肆要过来的时候,其实就一直在想,要把这酒肆过到自己名下去。
他瞧着姐姐站在窗边,极难开口的样子,也是颇难为情的,低声说:“姐姐怕是有为难?”
锦棠是确实为难。
这酒肆本该是念堂的,但是以罗念堂温默的性子,绝对守不住它。
第111章 两头作大
念堂是个好孩子吗,锦棠相信他是,也相信他这辈子已经改了念,绝不会突然多之间就不认她,跟她断绝关系。
但同时,他是个性子极为内敛的人,而且,跟她不亲,跟葛牙妹也不甚亲。
陈淮安和葛青章,都是举世难寻的孝子。葛青章在离开家的时候,把自己进了举人之后,所得的奖励,全部留给了母亲张氏,自己只背了十个干面锅盔,就上京城了。
而陈淮安,即便齐梅那般伤他,每每有时间,还要跑到渭河县的大衙牢里面,带着好酒好菜,与齐梅两个聊聊天儿,说上几句话儿,哄一哄她。
念堂这孩子,上辈子长大之后,却是与陈淮安和葛青章截然不同。
他上辈子的妻子,是大房给找的。一个比念堂大着五岁,又高又胖的妇人。那妇人高颧骨,吊梢眼,性子极为刻薄。
但是,念堂极爱她,也格外的信任她,对那个妇人,有种亦母亦姐式的依赖。
本来没成亲的时候,偶尔还能和锦棠有点子往来,等成亲之后,经那妇人挑唆,就完全不见锦棠了。
他是天生的软耳朵,因为从小父母无依,没什么安全感,爱的,也不是灵魂平等,彼此信赖与欣赏的伴侣,而是普天之下,能亦母亦妻,给他安全感的女子。
所以,即便这辈子锦棠一直在改变念堂的性子,但她仍旧怕念堂长大,成亲之后,一经妻子挑拨,就与她翻脸,六亲不认。
锦棠费心费力,可没想过将来自己生意做到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来个不知名的女子,就来抢走她所有的一切。
她上辈子贫穷至死,讨饭的时候,四处借债的时候,最恨也最怕的,就是没有银子用。当她乞讨着往幽州,去给陈淮安收尸的时候,一个铜板都是命啊,铜板是冷的,可是握在手里,人心是热的。
揽过念堂,锦棠道:“酒肆在姐这儿,依然还是咱们全家人的,赚来的银子也永远有一半是你的。姐绝不会多贪昧一分。”
念堂哪里知道自己长大后会经历什么,他见姐姐一幅要哭的样子,笑着说:“你和娘可真是,我是要读书的,将来读书,也能取功名,你是个女子,又考不得功名,要说没了酒肆,可就什么都没了。
便你不开口讨要,这酒肆都是你的,又何必让自己如此为难?”
锦棠簇眉,不懂念堂这话的意思。
念堂转身,从墙角的柜子里取了官府给的印契出来,双手捧至锦棠面前,也十岁的大男孩了,清眉俊眼,笑的颇有几分揶揄:“你经常在这楼上晃悠,究竟就没有开抽屉看过,酒肆如今归在谁名下?”
锦棠捧了过来,一份份的揭开,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整个罗家酒肆,从地皮,到酒窖,老酒,再到酒具,本是一样样分列,列了所有人的,上面书的,全是罗锦棠。
罗念堂也不知啥时候,就把这些东西,全归到她名下了。
遥想上辈子,这永远沉默的弟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她就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锦棠跪到地上,捧着脸就哭了起来。
重生回来,她学会了算计,从一开始,把酒肆转到念堂手里的时候,就想着,总有一天要弄到自己名下。
却不期,上辈子不信任她,永远跟她隔着心的念堂,居然主动就把酒肆给了她。
重生一回,改变的太多太多,多到让锦棠觉得,自己都没有资格承受念堂这深沉的爱。
锦棠如今信心百倍,甚至觉得,自己有念堂这样的弟弟,有葛青章那样的表哥,还有康维桢那样的义父,简直可以和黄爱莲正面相争了呢。
这时,念堂又道:“姐姐大约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姐夫求我的。他说,只要我肯把酒肆转到你名下,他就愿意给我写一张十万两银子的巨额欠条,徜若自己此生还不上,让他儿子帮他还,生生世世,子子孙孙,直到还完为止。”
锦棠噗嗤一笑:“你姐夫是个嘴里没门的,这话你也信?”
念堂双膝跪在锦棠面前,笑着说:“我当然没要他的欠条,也不需要我的小外甥还什么债。这酒肆,本该就是你的。不过由他提醒,我才做了过户而已。”
陈淮安说的自己的儿子,是王金丹替他养着的呱呱儿,而念堂能想到的他的儿子,是锦棠将来要替他生的小外甥。
至于罗锦棠,也不知道自己此生还会不会有母子之缘,先入为主的,以为陈淮安说的,仍是陈濯缨,只是她如今再提起那孩子,已经没了原来的愤怒与不适。
反而是陈淮安这个丈夫,说要吧,罗锦棠万分的嫌弃,可若说不要吧,又有那么几分舍不得。
彼此嫌弃,却又不离不弃,她和陈淮安,大概仍旧得这样磕磕绊绊的过下去呢。
拿着过户好的文书,下楼锁到自己的柜子里,把钥匙往脖子上一挂,锦棠重生以来一颗悬提着的心,总算落到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