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笑着道了声是。
确实,陈淮安闹事,出风头最多的是葛青章,但同时,他也得罪了首辅黄启良,将来就算踏足官场,他的路也将会很难很难走的。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说的恰就是这个。
“娘子可是要做山楂糕?”一个年约二八的大姑娘,鹅蛋似的脸儿,白白净净,梳着条大辫子,声音也极温柔,笑着捧了两只酸柠果儿,笑道:“这是南来的果子,只需加两滴进去,味道会更好的。”
锦棠抬起头来,瞧着这大姑娘。
这是葛青章上辈子的妻子窦明娥,其实就住在这街市上,家里也就开着这间红糖铺子。
上辈子,是葛青章的老娘张氏做的媒,她之所以看上窦明娥,恰是因为这窦明娥性子良善,人又软弱,瞧着好拿捏。
俩人还未成亲的时候,葛青章对于窦明娥还是非常满意的,当时他还笑着对锦棠说:从今往后,我大约就不能常来看你了,毕竟为人丈夫,就不比没成亲的时候,便我和你只是普通的表兄妹,总得顾忌着些妻子的心情。
但是,张氏那个妇人有个怪毛病。她夜来,总是喜欢睡到葛青章和窦明娥的中间。每夜中间睡着个老娘,俩人又焉能生出孩子来?
半年后,窦明娥就投梁自尽了。
据她说,每每葛青章回家,张氏对她倒也还好,只待葛青章一走,张氏待她非打即骂不说,还动不动的就要休了她,但凡她对着葛青章笑上一笑,或者彼此亲昵的说上两句话,那一日,张氏连饭都不给她。
而葛青章对于这样的老娘也无可奈何,又经常在外,连妻子的苦楚都不知道,成亲半年,窦明娥死的时候,分分明明对锦棠说:“锦棠,你大约不相信,到如今我还是个处子之身呢,嫁人嫁人,我分明是嫁了个会吃人的婆婆,而不是嫁了个男人。”
然后回到家,她一根绳子往梁上一拴,就自尽了。
这辈子,张氏不来京城,窦明娥和葛青章提早认识,是不是就会有好的结果?
心里这样想着,锦棠接过两只酸柠果,递了一串铜板给窦大娘,又笑着说:“大姑娘,我家三个进士今日都在太仆寺的锦堂香酒坊里忙着呢,我有心给他们送回饭,却抽不出空来,我给你十个铜板,你替我给他们送一回饭去,可否?”
太仆寺离此不过两里地儿,窦明娥因早就瞧见葛青章相貌生的好,也有爱慕之心,立刻就道:“这有甚不行的,我也不收你的钱,替你跑趟腿呗。”
回到家来,如意生火熬山楂汁,锦棠便在旁边熬海东菜。
齐如意今天似乎格外的心神不宁,咬着唇,一会儿瞟一眼锦棠,过会儿再瞟一眼,终于,她还是忍不住说道:“二少奶奶,咱们二爷如今过的苦呢。”
锦棠一双筷子搅着炉子上的海冬菜,鼻嗤一声轻哼:“整日肥鸡大鸭子的伺候着,还有人替他洗衣裳缝袜子,苦甚?”
齐如意咬着牙嘶了几口气,忍了又忍,终于又道:“昨天夜里,咱们二爷拿冷水冲了三回身子,我怕他这样下去,要冲坏了身子。”
据说,男人的胡须越盛,阳气也就愈盛。
宋代时的奸宦童贯,据说就是个纯阳之身。便净了男根之后,胡子也净不了,那东西割之不尽,就算切之,过后还会再生,皇帝以为奇,也就不去他的身了。
所以,童贯是历史上唯一一个长着胡子的宦官。
陈淮安恰是这么个阳刚之气满溢的男子。重生以来,到如今连一回火都没泄过,昨天又差一点就擦了个火光四溅,夜里金枪时时竖着不倒,逼不得已,只得不停的拿冷水冲,以期能睡个好觉。
陈嘉雨叫他吵的睡不着,出来一看陈淮安那怒致昂扬的家伙,悄声问道:“既竖成这样,何不去与嫂子睡一回,这样冰下去,小心冰出个不起阳来。”
陈淮安揉了把这弟弟的脑袋,苦叹一声说:“这事情讲究个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也得你嫂子愿意才成。嘉雨,你皮囊生的俊美,又性子懵懂,是个女子都愿意哄你,疼你爱你,哥哥我生的糙,没那个命,只能冻自己了。”
他本不过开玩笑,这话齐如意听了,心头却起着苦涩。
并非人人都爱皮肤白皙,相貌俊美,性子温和的男人。她许是从小叫半傻子的爹,半疯子的娘打骂惯了,偏偏就喜欢陈淮安的糙劲儿,也喜欢他粗声粗气,在房里跟锦棠吵架时说粗话的样子,总觉得那胡茬子扎在身上,也是格外的舒服,是以,恨不能举着手出去,跟陈淮安说一句:“二爷,我愿意疼你爱你哄着你呢。”
但是,义气使然,齐如意也得取得锦棠的首肯不是?
所以,齐如意今天就是直白的提出来,自己想伺候陈淮安,问锦棠行不行。
锦棠听她说完,断然道:“如意,以我的心思,你想伺候陈淮安,不行。”
齐如意立刻就耷拉下了脑袋,虽不说话,但瞧得出来已经生气了。这种半脑筋的人,性子执,真要偏拗起来,没完没了。
锦棠于是耐着性子劝道:“如意,并不是我小器,占着他不肯用,还不肯给你。而是,他那个人非是良配,你懂否,跟了他你会吃亏的。”
齐如意气戳戳道:“他不嫌弃我生过孩子,还把我从牢里救出来,于我来说他就是良配。”
锦棠默了半晌,直觉这丫头的傻劲儿自己是救不过来的,大约还得陈淮安亲自治她这股子执拗,遂也是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自己跟他说去,没必要特地给我说明的。”
齐如意小脸上的寒霜散去,顿时一脸的笑,揽过锦棠就香了一口:“我就知道二奶奶对我最好。”
*
三个进士干了一整天的粗活,天黑透了才回来。
晚上大家围了一桌子吃饭,齐如意跑前跑后的伺候着,瞧着陈淮安的目光,就跟那狼外婆似的。
葛青章今日格外的阴郁,也不甚动筷子,扒完一碗饭拍了筷子,转身便走。
锦棠悄声问陈淮安:“我表哥这是怎么啦?”
陈淮安道:“黄启良家的门客们今天堵了我们,说经他们查明,葛青章的母亲张氏年青时可能唱过大戏,须知,戏子是伶人,属下九流,其后代是不能参加考举的。
徜若查实此事为实,他很可能被从金殿上黜下,销了他的功名。”
黄首辅的报复,可谓是立竿见影了。
锦棠顿时怒道:“胡说,我舅母年青的时候或者唱过几天大戏,那是为了敬神,与戏子有甚干系?”
陈淮安凑了过来,悄声说:“糖糖,你说这些没用的,今儿你容我一夜,明儿我就替你表哥解决了黄首辅这个难题,如何?”
他离的太近,声音略有几分沙哑,并非开玩笑,而是真的憋的太久,急于求成。
须知,他是那种断了一条胳膊,想要就忍着疼也要要的人,三年之久,他确实觉得自己憋的太久了,如此下去,难道一辈子做有名无实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