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丹其实也未上过战场,但他自幼热爱兵法,喜欢打仗,林钦于边关的每一场战役,只要报到皇帝面前,关于战役的奏折,他都会想办法找来,专门研读。
可以说,对于林钦的排兵布阵,他在整个大明,是除了林钦以外,最了解的人。
“这至少有十万人。但若我猜的不错,这些人不过是先头部队而已,他在凉州辖有五十万兵,为保边关不乱,他会留下十万人,剩下的三十万大军,应该是在关山以西静侯他的调遣,而随着他成功劫持到小皇子,只怕飞鸽传书已出,行军已在路上。”
“多长时间援兵会到?”陈淮安道。
王金丹粗略估算了一下:“三天!”
三天之后,三十万大军到达河间府,退,林钦可以挟小皇子,就守在河间府不动,与京城叫板。
进,他可以直杀京城,而因为他手里有小皇子,皇帝都不敢妄动。
陈淮安翻身下马,踢开几块石头,一巴拍上王金丹的背,道:“现在咱们想办法,只有两天时间,咱们得闯进河间府,还得把小皇子和你们罗东家救出来。”
王金丹和骡驹同时抬头,望着远方那密密麻麻的帐篷,和河间城墙上,肉眼呆见,层层林立的卫兵,同时啊了一声,心说这城,怎么入,又怎么能出?
*
六月的夜空,一轮明月,淡薄而凉的,洒在满城屋脊的青瓦上。
河间府衙被征用,成了林钦在河间府的临时中军帐。
此时他一身玄衣坐于案后,正在听下属的汇报:“方才有飞鸽传书至,三十万大军已然动身,但是最近黄河暴涨,渡河有些艰难,渡河或者就要一日功夫,到此,最少得有四日。”
“传本侯的军令,叫所有将士策马加鞭,日以继夜,三日到不了河间者,军法处置。”
“是!”下属转身,出去了。
林钦于是站了起来,两目阴森森的,望着不远处的角落,寒声问道:“怎么样,背叛本侯之后,整整逃了半年,胡传,你过的好吗?”
他手里拿着柄匕首,于空中甩着花子,缓缓踱步过去,暗阴中的人抬起头来,恰是曾经对林钦忠心耿耿的侍卫长,胡传。
“属下从来不曾背叛过您的,指挥使大人。”胡传声音里全是压抑着恐惧的颤抖。
“那你为何而逃,又为何藏在河间府?”林钦反问。
“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经不住黄玉洛的诱惑,就上了她的床?可你分明知道的,知道她非但与五城兵马司的那条小青狗袁晋,甚至与咱们皇上也曾乱伦于榻……”林钦缓缓的说着,空旷的大衙堂内,传来淡淡的回音。
吴七带着锦棠和朱玄林,由两列侍卫押着,从衙后的雨檐下走过来,恰就在后门上时,便听见林钦的这句话。
锦棠本来还不知道林钦为甚突然就传唤自己呢,听了这句,立刻转身,捂上小皇子的耳朵,悄声道:“走,殿下,这些人满嘴胡噙,不是咱们该听的,咱们赶快回去。”
“必须让殿下在此看着。”林钦声高而硬,不容置疑。
而押解锦棠和小皇子的侍卫们,旋即就把钢硬的矛锋抵上了锦棠的后背,逼着她和朱玄林不得不看。
“胡传,本侯现在问你,当初皇上初登位时,朱佑乾和咱们小殿下皆喜欢吃话梅糖,皇上却总是独赐给朱佑乾,却从来不准许小殿下吃一枚,这是为甚?”
“因为吃糖会坏了牙齿,皇上这是对殿下好。”锦棠抢着说道。
胡传并没有被绑,就只是弯腰站在角落里,他简言道:“因为朱佑乾和小皇子皆是皇上的儿子,皇上更疼朱佑乾罢了。”
“你们这话,也只能哄小孩子而已。”锦棠断然道:“咱们殿下不是小孩子,他是不会信的。”
“当初在旭亲王府,黄爱莲用阿芙蓉膏假充作话梅糖,给小皇子吃,皇上知道之后,眼看着证据确凿,却依旧放了黄爱莲,为甚?”林钦两道眉尾格外锋利的上扬着,侧着扫了锦棠一眼,再冷冷问胡传。
这下,锦棠也答不出话来。
胡传道:“他当时尚与黄玉洛私相苟且,怕惹恼了黄玉洛。”
朱玄林今年才不过八岁,八岁的小少年,听说自己最喜欢的糖嬢嬢生了个女儿,特地选了自己最钟爱的品月色,圆领长袍,瘦而高的少年,身后叫矛锋抵着,袍决轻颤。
在旭亲王府看到小偶羊和话梅糖,并籍此认识糖嬢嬢,是他幼年最深刻的记忆了,小小少犹还记得当日黄爱莲的发狂,以及父亲的震怒,却原来,那一日他险些是丢了命的。
“那本侯再问你,黄玉洛被赐死之后,朱佑乾去了何处?”林欠匕首忽而一紧,胡传高高仰起的脖颈上顿时一只黑红黯淡的血虫子快速的落了下来。
“皇上……皇上虽对外宣布说他已然给赐死,但事实上,皇上是把他给养到外头,因为他到底……到底也是皇上的,皇上的孩子。”胡传并不疼,但更多的是恐惧,因为,他曾见过林钦为了震慑下属,杀鸡儆猴,是怎么杀人的。
锦棠断然道:“你放屁,世上早没有朱佑乾那个人了,皇上早把他杀了,这个陈淮安亲口于我说过。”
林钦挑起眉头,遥遥对着锦棠,唇角浮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但接着,他忽而匕首飞起,恰是罗锦棠入宫那夜,他对着陈姑时所使的手段。
一抹血随即飞了过来,锦棠一把就捂上了孩子的眼睛,吼道:“林钦,你莫不是疯了,怎能让孩子看见如此血腥的东西。”
胡传哇的一声尖叫,挣扎着想跑。但门外皆是林钦的侍卫,长矛处处,他无处可夺。
于是,凄惨的嚎叫声,锋刃划开肉时闷噗噗的响声,和着胡传压在喉咙里的求饶。
锦棠上辈子就知道林钦弄死了吴七,可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种血腥。他不为杀人而杀,他是为了激起她心头的恐惧,仿如猫在玩耗子一般,在用一柄匕首折磨胡传。
朱玄林叫锦棠旋着,捂着眼睛,可孩子的身体挺的直直的,一直在剧烈的颤抖。
忽而,他一把掰开锦棠的手,坦然的看着叫林钦一刀刀划面个血漏子的胡传。
“宁远侯给本宫看这个,到底意欲何为?”虽然腔里震着颤,但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在经历了林钦一轮又一轮的威慑之后,没有给吓到尿裤子,就已经是他的心胸了。
林钦收了匕首,转过身来,脚扫袍帘:“臣此生,肝脑涂地,是殿下的忠臣,之所以起兵,只是因为不忍皇子在皇帝膝下总是被轻视,被放逐,便生死悬于一线时,皇上也绝不重视,才会挺身。”
“本宫知道了,林指挥使想作什么,全凭你一人自决,但请您不要再当着我糖嬢嬢的面杀人了!”言罢,朱玄林拉起锦棠的手,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