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知刘氏和周士仁的脾气,这点心思是万万不敢说的,只能试探黄菁菁,这个家里,还是黄菁菁说了算。
见他走出院门了,黄菁菁忽然喊了声栓子,栓子以为黄菁菁改变想法了,激动地转过身,满脸喜色。
黄菁菁竖着眉,一脸肃色,“你是不是不想去学堂,如果不想去,就让你爹问夫子把束脩拿回来,成天和村里人玩,大了就跟你爹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
栓子刚开始上学,有几分好奇心,一回到家桃花和梨花就缠着他问东问西,栓子虚荣心强,高兴不已,谁知新鲜劲过去,见桃花梨花天天在家里玩,心头就有落差了,贪玩是孩子的本性,但不该迷失了初心,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话幼时不懂,到懂的年纪,已来不及了。
栓子愣在原地,一脸委屈之色。
黄菁菁没看他,扭头问刘慧梅做好早饭没,刘慧梅从灶台前立起身子,黄菁菁想了想,和门口的刘氏道,“我送栓子去学堂吧。”
她简单洗了脸,去灶房拿了一张饼子,吃着和栓子出了门。
得知自己还是要去学堂,栓子满脸不乐意,走在前边,也不和黄菁菁说话,时不时弯腰扯路边的野草,黄菁菁吃完了饼子,拍拍手,上前两步,手搭在栓子身上,柔声道,“栓子为什么不想念书?”
栓子垂着眼睑,撇嘴道,“花爷爷搬家,栓子想帮忙。”
“你这么小,能帮到什么忙。”她整天忙,很多时候起的时候栓子已经出门了,不曾问过栓子在学堂的情形,周士仁和刘氏老实惯了,只怕也不会多问。
要不是方才栓子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全家人都意识不到栓子的心思,强扭的瓜不甜,栓子如果不是出于自愿念书,每天被强迫去学堂,迟早会出事。
栓子踢了踢腿,“我就是想帮忙。”
“栓子还记得被打碎的杯子吗?”黄菁菁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之前那件事,赵小富一个怀疑轻蔑的眼神就叫栓子气血上涌偷拿杯子出去,看似是件小事,但往大了说,何曾不是栓子胸襟不够,各人自扫门前雪,小小年纪就知道逞一时意气,这种人,一旦遇到挫折,恐怕站不起来。
栓子顿时规矩下来,抬起头,平视着前方,“记得,栓子不该偷拿家里的东西。”
“这话你说过了,奶想着你年纪小,惩戒一通就算了,没有过多追究,现在你去学堂念这么久的书了,你回想那件事,你还有啥做得不对的?”黄菁菁低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栓子仰起头,看黄菁菁一眼,老实的摇了摇头,“夫子说我年纪小,教我背书,说明年教我识字写字呢。”
黄菁菁笑,“你是个厉害的,你爹和二伯没念过书,奶问你,家里买茶杯,有啥值得好往外边说的?”
老赵家富裕,家里什么没有?
黄菁菁顿了顿,又道,“赵小富娇生惯养,要啥他爷他爹不给他买,他质疑咱家里没茶杯,你为何想着证明给他看?”
这个问题好答,栓子想也不想的道,“家里明明就有,凭什么他只以为全村就他家里才有,我家也有,我就是要拿给他看。”
“给他看了又怎样?”黄菁菁继续问道。
栓子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倔,“看了他就知道咱家也是有钱的了。”
黄菁菁叹了口气,知道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孩子都有攀比的心思,总希望别人有的自己有,自己有的还是好的,栓子听到黄菁菁的叹气声,眨了眨眼,有些害怕的说道,“奶奶,我是不是做错了?”
“家里买了茶杯,全村人都知道咱家有钱又会怎样?”黄菁菁摸摸他的头,“茶杯是你爹给人做席面挣回来的,你爹没日没夜干活才买得起茶杯,没啥好往外说的,赵小富激你两句你就受不住,往后大些了,人家故意说骂你怎么办?”
做人要先沉得住气,“你看村里说奶坏话的人这么多,奶能挨个挨个骂回去吗?有些事,不必说,只要你做好了,自然有人看得见,对无关紧要的人用不着解释,花心思在那个上面,愚蠢至极,奶问你,你想考秀才?”
栓子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他念书就是为了考秀才的,考了秀才,村里人就没人敢说黄菁菁的坏话,没人敢欺负他们全家人了。
“那如果考不上怎么办?”十里八村,考上秀才的屈指可数,考不上的更是比比皆是。
栓子低下头,说不出话来,考不上怎么办,他没想过,他就想着考了秀才,让他奶高兴。
“你要是考不上,村里人肯定很多人说,看吧,这么小念书又怎样,还不是跟我一样考不上秀才?”黄菁菁模仿着赵小富说话的语气,嘲笑道,“亏得你奶花那么多钱,不是浪费吗,努力攒点钱,多年后能买头牛了,哼,结果花在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人身上。”
栓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有些激动道,“我一定会考上的,到时候......”
“考不上呢?”黄菁菁坚持问他这个问题,栓子瞪着眼,许久没有回话,在栓子近乎崩溃的神色中,黄菁菁慢慢放缓了语气,“考不上也不要紧,外人闲言碎语也不要紧,奶让你去学堂,不只是为了让你考秀才,而是希望你能学到很多,不骄纵,不自以为是,不眼高手低,明辨是非,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的话有些深,她不知栓子能听懂多少,但她不能因为栓子不懂就不说,教孩子要循序渐进,“哪怕你考不上秀才,村里人都看不起你,但你念过的书,学的道理,会教你应付村里的流言,外人轻视也好,奚落也罢,你不会被他们左右情绪,而是依着自己的心思快快乐乐活着。”
纵使所有人都怀着恶意,但他懂得分辨取舍,知道选择条让自己轻松自在的路。
栓子继续朝前走着,他好像明白了些,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他如果考不上秀才,村里人肯定要说他,这点毋庸置疑。
“奶,往后我会好好念书的,不偷懒了。”他其实不想去学堂,上学后,就没去河边网过鱼了,桃花梨花羡慕他识字会背诗,其实他更想每天下河网鱼,去田野里摘花。
黄菁菁拍拍他肩,“也别累着了,你还小,慢慢来,哪怕考不上秀才,奶也不会不高兴,至少我的孙子比我有出息,念过书,会背诗。”
栓子嗯了声,到了学堂,挥手和黄菁菁别过,学堂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边传来朗朗读书声,整个学堂,只刘家人会接送孩子,学堂里的人没少嘲笑栓子没断奶,上学还要人接送,栓子刚踏进院子,便有两个比他高一个头的孩子嘲笑他,以往他肯定会面红耳赤的和他们抬杠,今日想着黄菁菁在,咬咬牙,没吭声,黄菁菁看在眼里,笑着解释道,“我家栓子年纪小,怕他路上有个好歹我们才接送的,一家人都舍不下他呢,越是疼爱孩子的爹娘,越是会细心照顾,你们爹娘咋想的?”
她面上挂着笑,一派从容,朝栓子道,“你好好跟着夫子念书,傍晚奶要是得空了,还来接你。”
栓子年纪小,在学堂被欺负是免不了的,好在都是家里花了钱送来的,顶多嘴巴上图个痛快,不敢动手打人。
听到他的话,栓子转过身来,兴冲冲朝黄菁菁挥手,蹦蹦跳跳进了屋子,是啊,家里人怕他出事才接送他的,哪像他们,家里人都不疼爱他们。
黄菁菁的话让他茅塞顿开,其实,他和刘氏说过不用送他了,但刘氏听不进去,送到门口,看着他进院子才离开,惹来好多人的嘲笑,仔细想想,他娘是担心他出事吧,他想起路上黄菁菁和他说的话,隐隐明白了些道理。
黄菁菁回到稻水村,老花新屋院子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洗衣服的妇人们见着她格外热络,“婶子,花叔院子里飘来阵阵香味呢,搬家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不把村里人都叫上热闹热闹?”
黄菁菁只请了里正和平日走得近的人,村里人不好厚着脸皮过来蹭饭,否则不定被骂成什么样子。
而且,蒸笼堆得差不多有两人高,大家哪是没有眼色的,这么丰盛的饭菜,随礼都不好随,随多了,对自家有些困难,随少了,面子上抹不开。
“我倒是想啊,可是没法子,手头紧,还想着问你借点钱花花呢。”黄菁菁笑着回应,沿着小径走向里侧,院子里搁着三张桌子,刘大刘二守着灶生火,黄菁菁打了声招呼,二人俱身形颤了颤,桃花和梨花拿着根签子赶地上的蚂蚁,听着黄菁菁的声音,笑了起来,“奶,快看,蚂蚁搬家,爹爹说要下雨呢。”
“小心些,被叮一口看你疼不疼。”黄菁菁没见着刘家其他人,问刘大刘二,二人说他们不过来了,一家人哪有脸面见黄菁菁。
黄菁菁蹙了蹙眉,“准备了饭菜,刘二,你回村把他们全喊过来,不然下午还得给他们装菜。”
刘二一脸局促,看看黄菁菁又看看刘大,拿不定主意,黄菁菁只得吩咐刘大,“这么多席面,咱哪儿吃得玩,都叫过来吧,老二老三去哪儿了?”
“他们和二两兄弟去村里搬桌椅了。”刘大往灶眼里放了两根木棍,听黄菁菁又说起回村叫人的事儿,他只得叮嘱刘二回去,对黄菁菁,心里愧疚更甚,他听说了黄菁菁不少的事儿,照理说,黄菁菁是坚决不会和他们这种人往来了,但仍然对他们施以援手,有些话不必说,他也清楚,黄菁菁是可怜他们,否则依着家里的情形,锅都揭不开,对黄菁菁的感激无以言表,只盼着黄菁菁好。
刘二拍拍手回去了,黄菁菁去灶房,锅里炖着一大锅鱼汤,刘慧梅揭开锅盖,拿勺子轻轻推了推,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娘,您回了,孙达兄弟说他家的红薯藤多的是,尽管割,三弟妹便割红薯藤去了。”
黄菁菁点了点头,看了看灶台上放置的佐料罐,又检查了番周士武他们挑过来的罐子坛子,没有漏下什么。